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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挑了几个人跟他去搬床板和床架,其他人留在这里打扫屋子。
用了整整一个早上,我二叔才和这帮人安顿下来。
床是通铺,床板上铺了一层干透的青稞草,没有带行李的每人发了一床褥子和一床被子,再给了一个铝制脸盆,其它东西让他们自己去镇上买,镇子有个大的供销社,里面东西齐全,基本要啥有啥。
中午饭是在镇上一家汉民的餐馆吃的,工头老早让烩了一大锅菜,蒸了馒头,还有一锅米饭,等吃完了吩咐我二叔这些人去休息一下午,晚上说好食堂可以开灶,到了明天就得上班干活。
我二叔没有多少钱,身上的几十块钱也买不了多少东西,他去供销社买了一斤烟叶,跟老板要了几张旧报纸,买了几盒火柴,再买了一条毛巾和一块香皂,牙膏和牙刷也舍不得买,出了门觉得要给家中写信告诉一声,又进去买了一本学生用的写字本和一字铅笔。
将这些东西放在屋里,他看别人都打了水洗脸洗头,觉得冷水洗了不舒服,便出了门去不远的草地上散散步。
没想到这次走得这样远,他回望着北面,想着家中的三个孩子,也想着荣城平原上的亲人,他没有能力再回老家大李庄了,整天活在我二婶的怨艾中,天天受她的闲气,我二叔知道自己挣不来钱,也懒得和她理论,两个人虽然睡在一个床上,但一到天黑拉灭灯,话都没有多说过一句。
真是贫贱夫妻百事衰啊。
我二叔想着这些走走停停,看不远的草地有小河流过,河水清冽见底,河畔野花盛开,想不到走到这样远的地方还能看看风景,立时就想到了大李庄的原野,也不知道我父亲一家过得怎么样?到了这里可以放心地写信给老家,也不怕我二婶的阻拦和辱骂。
晒了一会太阳回到房子,看一起来的工友们都躺着休息,我二叔上了床拉开被子也睡了过去,一天两夜在车上,晚上又冷又挤,他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晚上隔壁的房子已被工头改造成食堂,叫了当地的两个女人收拾妥当,锅灶都已安装好,生铁炉子上架着大铁锅,好几袋土豆洋葱码在墙角里,燃料是从老乡家购买的牛粪,燃力极强,两个女人一个打开了面袋子在发面,一个倒了半袋子面扛着去镇子上的压面铺去压面。
我二叔是个勤快人,进了厨房问需要帮什么,发面的女人听懂了他的话,让他把水挑一下,水桶就在案板下,水就是我二叔散步时看到的河水。
我二叔连着挑了四趟水才倒满了屋外的大铁桶,水倒在锅里,牛粪烧了起来,他又帮着厨房里的女人洗了一盆土豆,切了好几个洋葱,煮到锅里撒了几把盐,倒了几勺酱油,然后等待压面的女人来煮面条。
快吃饭时我二叔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饭盒,他是等别人吃完了才吃的。
饭里没有油,吃了怕饿,我二叔抓紧舀了盆热水洗了脸和脚上床了。
这是他在监狱里的经验,要是吃不饱最好睡觉,不然饿得难受。
上了床卷了旱烟抽,灯泡瓦数太小,昏黄中加上烟雾都看不清东西,我二叔本来打算给我二婶写信,一看这样只好作罢。
早上天还没有起床,就听到隔壁厨房生火做饭的声音,不一会鼓风机吹得嗡嗡响,吵得床铺上的人都醒了过来,有人骂着难听的脏话,有人吐痰,接着抽烟,聊天,都在说着自己做了什么梦,因为挤在一起睡,所幸没有挨冻,但早上这里的气候接近零度,虽然是夏天,早上都让人觉得和冬天没什么区别。
吃饭洗脸,工头已过来催促快吃饭,吃完饭要去干活。我二叔和众人走进厨房,见煮了一锅粥,蒸了碗大的馒头,半生不熟还放了太多的碱,每个人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粥,工头又给大家发了一把铁锹和铁镐,手套也发了一双,然后带着大家到乡镇府的院子中开始劳动了。
二十几个人分两组,一组在西北的荒地上挖地基,一组在拆原来的旧房子,旧房子是陈年老屋,全是石头和泥巴砌成的,拆起来分外吃力,我二叔就在拆房的一组,他每铲一下就想起自己在监狱中劳作的情景——原来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变化,以前因为犯了错误被囚禁在了牢房和高墙,现在为了生活被穷困囚禁在了这样荒凉的地方。
中间两个女人来送水,烧开的一桶水两个人抬了过来,里面煮了味道难闻的砖茶,有些腐败的味道,但她们说这里的气候适合喝这茶水,喝了肚子不凉。
于是休息的人便轮流用铝瓢舀了茶水喝。
喝完了用袖子擦一下嘴巴继续干活。
到了中午,终于可以吃饭了,我二叔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十年的监狱生涯,他早习惯了这一切,人生于他都是艰难,不如忍耐着苟且偷生。
饭菜是早上的馒头和炒土豆洋葱,有少许的油花浮在上面,我二叔打量案板底下装清油的塑料桶,也就十斤清油吧。
这么多人,这十斤油却是一个多月的量。
菜也只是这两种——土豆和洋葱,因为方便贮存。
几乎没有人抱怨这粗糙的伙食和简陋的住宿,二十多个人中,大多是和我二叔一般年纪的中年人,他们在川北已没有了市场,没有了干活赚钱的机会,只有五六个是来自农村的小年轻,面黄肌瘦的样子,好似永远没有吃饱过肚皮。
逐渐熟悉,大家便在干活之余聊得火热,反正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已没有别的事可做,一天下来,繁重的体力活累得大家都不想吃饭,挣扎着放下碗,躺床上便是最大的享受。
我二叔在中午休息时终于动笔给我二婶写了信。
说是信,也就短短的几行字,给我二婶说他去甘孜干活挣钱了,有了钱便会寄到家中,让也照顾好家中的二小子和三闺女,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叠好了去镇头的邮局寄了出去。
因着他会写字,并且有纸和笔,求他写信的人便多了起来。
我二叔在闲了时总会帮大家给家中写信,每个人也就那么几句话,无非是有钱了就寄回家,相同的人生,不同的经历罢了。
干到近半个月,一排旧房终于拆完了,又开始挖地基,这是更苦的活了,我二叔的手掌心结满茧子,他的脸已被太阳晒得黑红,没有剃须刀,闲了借了厨房两个女人的剪刀剪掉胡子,头发长了也互相剪一下,反正他在监狱熟悉了这种艰苦的生活,只不过继续着更苦的日子。
和他一起干活的人问他是哪里人,他很自豪的说自己的老家在荣城,别人又问他以前是干嘛的,他说一直是农民,到川北漂泊,认识了当地的女人结婚成了家,现在孩子大了缺钱花,只好来这里干活挣钱了。
好不容易盼到月底,原以为会发工资,但工头说只发一半,一半暂时扣着,等到完工了再发给他们,但有条件,要是干不到完工这一半工资就不发,最后一月的工资也不会再发,众人听了都生气,生气也没有任何办法,拿了一半的钱,我二叔去买了牙膏和牙刷,又买了一个喝水杯子,刷牙和喝水都用这个杯子,他还是将剩下的钱全部寄给了我二婶,他知道她也艰难,这么多年也是煎熬过来的。
七月过去,八月中旬这里的天已凉了起来,我二叔问工头是不是冬天了就可以回去,工头望着快挖好的地基说:“有两种选择,天冷了干不了这建筑活,可以回去,也可以留这里,留这里他联系当地牧民,可以到草原上帮他们看护牛羊,因为一旦大雪封了草原,只能给家畜喂草料,他们需要人手,你要是愿意考虑考虑,要是想回去就送到北川。”
我二叔一听心里早有准备,他怎么能够回去呢?回到家里也只是面对我二婶的责骂和抱怨,呆在这草原深处,他起码不用看她的脸色。
挖好了地基又分成了几组,我二叔在拉运石头的一组。
石头要去河边拉,有几个人在那边掏,专挑形状齐整一点的扔在河岸上,我二叔一块一块地搬上人拉车,和几个人铆足了劲拉到工地上,卸下石头,再去拉一车,如此反复,一天象牛一样奔走十几回。
终于,有个小年轻病倒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气温阴冷,他感冒发烧,烧得厉害,在夜间叫唤的声音吵醒了大家,我二叔拉亮灯,爬过去试了试小年轻的额头,烫得让他害怕,赶紧下了床打了冷水,浸湿了毛巾敷在他的额上。
到了深夜他昏迷起来,说着胡话,工友们看着他这样都焦急担心,小年轻在下午去镇上的医院看过,医院的人只是开了点药片,说服下就会好起来,没想到病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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