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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的虞清欢,一身狼狈,发丝散乱,面颊许多划伤,她被绑住手脚,塞到马车的角落。
吴提沉默坐着,从神情上看,他似乎在思索,抑或是在观望。
虞清欢挪动一下身体,没有丝毫阶下囚该有的恐惧,只听得她平淡无波地道:“我甘愿被擒,目的是为了调查大秦的内奸,但没想到会落到这个下场,吴提王子,我真的太小看你了。”
吴提侧头,眸底幽深无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清欢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些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没有,不是目空一切的虚无,而是不怕失去,一无所求,可以舍弃一切的决然。
“也就刚刚,你怎么如此爽快就承认了?不怕我说出去?”
吴提反问:“你现在说出去,谁信你?再者,本王就在你身边,你能活着开口么?”
虞清欢笑了:“母亲的事情,你都能拿来做筹码,吴提,你是我见过最下三滥的人,也是我见过最有心机的狗。”
虞清欢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
自北齐与大秦交战以来,北齐屡战屡败,不仅折了几万人,两个王子死一人,被俘虏一人,可谓损失惨重。
或许是接连的胜利,让虞清欢不免自以为是,低估了能在多年前就埋下白漪初这颗棋子的吴提,低估他的心机与城府,恐怕今日种种,皆在他的计算之下。
这棋局,或许早在多年前便布下,架构之恢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整个庞大的计划中,白漪初刺杀赫霞公主,是为第一步,目的是给北齐出兵提供一个正当的理由。
定北侯世子叛变,是为第二步,目的是搅乱时局,亦或是让北齐以为胜券在握,引北齐冲动出兵。
迅速进攻归雁城,是为第三步,目的是把大王子二王子这两块绊脚石踢开。
而潜入大秦,是为第四步,不为粮食,而是为了掳她,从一开始,吴提的目的始终是她,因为她不仅是长孙焘的妻子,还是陆骁的女儿。她是能威胁归雁城将士最大的筹码。
一路上偶尔展露出的君子风度,到述说娘亲悲惨遭遇,是为第五步——
吴提利用这点,故意营造出信任她,保护她的假象,不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而是为了告诉别人,他吴提看上了自己的对手,大秦的淇王妃,于是一个精明的王子,成为了别人眼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货。
厨房里出现的大汉之死,帐篷外的守卫被杀,与前面的第五步棋密切相关,合并为第六步,目的是引宰相出面——
因为北齐丢了那么大的脸,主帅三人只余吴提一人,而吴提还看上了“俘虏”,这事怎么能让野心勃勃的宰相坐得住?
宰相必然要在北齐还没彻底被拖垮时倾巢而出,踏平归雁城,免得时间拖久了,士气低落,到时他再想举兵南下,便难如登天。
所以哪怕老奸巨猾的宰相认为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也要立即攻打归雁城。
而自己这个淇王妃,便算是给了宰相一颗定心丸——可能宰相笃定,十数年前归雁城百姓放任毅勇侯夫妇惨死,十数年后应该不会这样对待他们的遗孤。
所以拿她去威胁归雁城的人,威胁淇王,必然有不错的效果。
再者,马上就要入冬了,如果在冬日抢不到足够的粮食,北齐今年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这些事情,就像阶梯一样垒在一起,造就今日这个局面。
只是,吴提设下这连环计,究竟意欲何为?
怎么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北齐与大秦决战?
想到此处的虞清欢,却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告诉我,大秦与你结盟的人是谁?”
吴提望着她,许久,久到她不自觉地别开脸,这才听吴提道:“女人,你想通过本王的回答,揣测本王的真正欲图?若是本王卖了盟友给你,岂非告诉你本王并不在意与盟友的合作,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虞清欢撇撇嘴,略有无奈地道:“又被你识破了。”
吴提认真地凝着虞清欢,嗓音低沉仿佛在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聪明耍在本王头上?可不可以,对本王真诚一些?”
虞清欢敛住嘴角那丝嘲讽:“吴提二王子,你是想让我坦坦荡荡地与你耍阴谋诡计?不行不行,太难了太难了,这个难度我做不到。”
吴提摇头轻笑,随即从袖底取出几封信件,忽而抬起虞清欢的脚,把虞清欢给吓了一大跳,可他并未做过分的举动,只是将虞清欢的鞋子脱下。
鞋子,是吴提给她的,岂料鞋底大有玄机,里头埋了一只精巧的小盒子。
吴提把信从信封中拿出来,卷成纸筒,塞进了鞋底小盒子里,然后又将鞋子恢复如初,穿到虞清欢的脚上。
“女人,大战在即,这一场战役规模之大,堪比十数年前陆骁夫妇牺牲的那一场。”
“在这场战役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你死了,说明归雁城已破,而大秦雄狮淇王已经身亡,那样的话,就算知道本王的盟友是谁也无用。”
“若是这场战役中你能活下来,那说明北齐输了,到那时本王还能不能捡回一条都难说,也没必要替盟友遮掩,届时你可以取出信件,找到卖了你们国家的人。”
“你为本王做过九样菜,而这里正好有九封信,本王都给你,这便不欠你了。”
什么叫大秦雄狮长孙焘已经身亡?听吴提的话,是草草来了么?
虞清欢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笑着看向他:“这世间的事情,岂是一句欠与不欠说得清楚的?二殿下,是你要把我一个女人送去威胁我的同袍兄弟,是你想借我一个女人达成目的。”
“手段虽不光彩,然兵不厌诈,为了我们自己所守卫的国土与同胞,就算阴私一些也无可厚非,然而若我惨死阵前,你可别忘了我的死状,别忘了我的死与你有关系。”
吴提的眸,顷刻间由浅转浓:“女人,那我们就来赌一赌,这满城爬的蛆虫,值不值得你用命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