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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欢倒是不懂为何憋死个孩子怎么就没法收场了,这年轻女人和周围的这些半妖(精)也没什么关系。
那年轻女人的哀嚎声没有因为那人族男子的话停下来,声调倒是越来越悲戚,那两鬓早早挂上薄霜的壮年男子急忙上前扯年轻女人的手,可那失了孩子母亲一双手像铁钳一样拽着那襁褓,华皑精冷笑了一声,开口带着华皑草的寒意把周围的潮气凝成了冰珠,“你在这里替她卖什么惨!她自己不想活了,我们这些人还想活着!趁早把这死尸抛到海里,不然死气一出大家的下场跟这小崽子没什么区别!”
周围都是赞同的声音或是咒骂那失了孩子的母亲的声音,还有几个半妖(精)跃跃欲试想上前把那小小的尸体扔到海里去。大大小小的冰珠坠在地上,领头的男子被华皑精噎了回去,再开口就是众矢之的,他下了死力气想把那年轻女子和那个襁褓分开,可那女子就是不肯松手,领头的想着自己躺在妖兽肚子里的兄弟,还想再加把力气,华皑精却是不耐烦了,用力一扯,便把那孩子营养不良的身体扯了出来,直接扔到海里,自己转身便离了这密密匝匝的人群。
那女人也是呆愣住了,旋即爆出了祁欢从来没听过的嚎叫声,祁欢怀疑那女人的嗓子都要被她喊废了,不过确实是闻者伤心,祁欢除外。
四周的人渐渐散去,队伍又重新走了起来,祁欢和方迷也没多做停留,只是周围的气氛变得比潮湿的空气还要粘滞。
“郎君妖力高深,还是留意些那些走不下去的人吧。”方迷低低地说道,祁欢隐约知道这岚野道怕是不能见死物。
“要走多久?”祁欢开口问了方迷,方迷像是受了那女人的影响,情绪不是很高,听到这话先是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天两夜的路要走,郎君也是知道这岚野道的古怪,不能使妖力,早些年大妖(精)都是这么陨落的,还有就是死气会触发巨浪滔天,掉进这毒藏海就是个死,”方迷扭头看了看接着说“所以这岚野道不让孩子上,大人都挺不住,何况孩子的体格。这剩下的路上有的熬了。”
祁欢听了这话,往身后看那女人,一个面容清秀的人族少女蹲在她身边,手脚麻利地帮她把洒出来的东西装到那个背篓里,又把攥着襁褓的妇人搀起来,那妇人像是失了魂,不过好歹是知道自己走了,少女也就继续赶自己的路。
祁欢收回了视线,她摸了摸自己缠在腕上的项链,那小小的叶片像苌泌吐出来的丝绒一样贴在她的皮肤上,柔软但又不失,没受潮气的半分影响。
日头渐渐被海面吸引,但潮焖依旧纠缠着岚野道上的众人。正如方迷所说,不少人都倒了。在路边休息一下、周围的同伴沉默地帮忙分担货物、厚着脸皮搭别人的车,身边有同伴的人族总归有办法。但是半妖(精)们可没这么幸运了,终究是骨子里的狠毒,有几个喜火的半妖(精)还没等咽气就被身边的妖(精)扔进了毒藏海。
祁欢和方迷两个半妖(精)也扔过一两个,这岚野道实在是太小了,潮气和暴晒都是能要了人命的东西。
没想到夜里才是真正难熬的时候,也不知道毒藏海是个什么情况,海上夜里冷得不正常,加上湿气,活像一套贴身的刑具,祁欢的妖识在这种环境里恢复得赶上在岚西寒潭里泡着了,也算是一件幸事。
但对其他在岚野道上苦熬的人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人族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强睁着眼睛,祁欢看见成队的人族选择轮流盯梢,而带着妖精血统的则没有一点闭眼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祁欢在这个夜里第一次看见偷东西的人。
这是真的,祁欢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长大,只见过杀妖越货、强抢精物的,第一次见到那瘦瘪的老头把手伸进困得睁不开眼睛、坐在车上的毛头小伙子的背篓里还以为是小伙子掉了什么东西老头帮他捡起来。但在明澄月光的照耀下,祁欢看得明明白白,那老头蹑手蹑脚的从背篓里掏出了两截无枯藤塞进了自己破破烂烂的棉袄里,随后像一道影子一样消失在缓慢行进的人流了,留下陷入睡眠的小伙和目瞪口呆的祁欢。
祁欢知道那个在岚野道震撼她的老头是个贼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她面临的是如何把这些把眼瞅着要不行的妖(精)扔下毒藏海的事情。大家默契地把处理死物的责任交给半妖(精),而祁欢因为动作太过麻利,被周围的半妖(精)默认为“妖傻力气大”,成了这段路上的扔尸主力,方迷没拦住祁欢犯傻,因为她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保住自己,闭着眼睛任由祁欢傻气环身平白浪费了许多体力。
祁欢犯傻不自知,只当是自己出手迅速,那帮实力低微的半妖(精)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就这样到了破晓,晨曦中路上的人没见少,不是因为扔下去的尸体少,而是因为后面的人源源不断地补上。有的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亲朋被扔进毒藏海,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只能怪他们靠岚野道活命,怪他们不认命。
沉默成了拂晓岚野道的背景音,逐渐褪色的天空拉开了一天的序幕,这是祁欢在岚野道最后一个白天,明天这个时候,祁欢他们应该能到对岸,结束在岚野道的旅程。
祁欢从扔尸体的苦工中解脱出来,醒来的人族默默承担着扔尸体的动作,甚至在扔濒死的半妖(精)时会更用力些。
祁欢甫一空下来便检查自己在湿冷中泡了一夜的妖识,果然妖识中混乱的河道在衍阴草和岚野道的双重作用下改善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河道已经不见了,剩下五六条比较大的支流,河水也不再浑浊,虽说还是有一半河床裸露着,但已经好上许多了。
祁欢这下总算是振奋了些,有实力傍身总归是让她有几分底气,再说黄钺不知道在哪里,指望他还不如自己先稳定了,慢慢修炼总能恢复。
方迷看这大傻子总算是从抛尸的活动中解脱出来,便凑上来嘘寒问暖,手里拿着刚从小背包里拿出来的水囊,“郎君喝些水吧,毒藏海的水喝不得,这是妾身高价从十一站买的柒泉水。”
祁欢心情好了,对方迷也就没有那么惜字如金了,“不必了,这东西对我没用。”祁欢瞥了一眼死气萦绕的水囊,觉得自己喝了这东西妖识又是一阵翻腾,“高价在十一站买的?”
方迷倒也不差这些钱这水虽说是买来的,但也算不得多贵,她只是看祁欢涉世未深的样子借机卖个好,想来祁欢可能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便开口道“就是花了很多元石,元石是通行的钱,拿钱能换东西,一个元石够一家四口嚼用一年了。”
听了这话,祁欢的心脏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么说自己当了一路的冤大头!
方迷敏锐地感觉到身边这位连柒泉都觉得没用的大妖心情不好,她默默地往后缩了缩,尽量不让祁欢把气撒在她身上,说不上多害怕,但也算是一种保护机制。
“去你妈的!老子偏不信你这瘟鸡样子能抓到骷玉!”这么一句话伴着争吵声传到了祁欢的耳朵里,祁欢管了一夜的闲事,听见声音以为是谁死了要把尸体处理掉,条件反射地朝前看,就看见一个满脸横肉袒胸赤膊的彪形大汉举着个白骨拼成的蛋,一个半大的小子怒目圆睁,拦着大汉不让他往前走。
祁欢见过发病的山鸡,觉得那小子不像发病的山鸡,倒像是炸毛的小豹子,毕竟那小子的豹子耳朵都从头发里支棱出来了,瞪着他那双圆眼,呲着牙,只差扑上去咬死这个大汉。
祁欢昨晚见了偷今儿见了抢,对这世道的认识又丰富了些。走了一天一夜,周围的人都没了看戏的力气和心思,因此双方都没有声援,这枚骷玉归谁全看本事。
骷玉因其色泽润白,备受妖南妖北王公贵族追捧,但骷玉是骷兽的蛋,一对骷兽五年下一窝蛋,且骷兽对伴侣忠贞,一方身死,另一方至死都不会另寻伴侣,骷兽常年以白骨为食物,体型巨大,性格凶猛,常常把巢筑在高山岩缝中,所以这骷兽的蛋极其难得,加之骷玉是一窝骷兽蛋里长得最好的那个在孵化之前被人掏出来架在火上炙烤三天凝成的,价格因此高的离谱。祁欢虽不知道这些,但她知道骷兽的习性。祁欢估摸了一下,这半大小子的体量估计是能钻进那岩缝里九死一生拿回来这枚骷玉。
很明显半妖少年没有把握弄死面前的大汉,不然他早扑上去了,而大汉顾及着接下来的路程自然也不能和这死不让路的少年对峙下去。
大汉见自己嚷嚷了一番也没人想搭理他,便想用蛮力扒拉开那个少年,没想到那少年直接把爪子的原型变了出来,把自己钉在地上,喉咙里又发出了几声警告的低吼,一副要和他拼了的样子,大汉眼见强夺不成,心生不满,眼睛一转,把那骷玉扔了出去,少年瞳孔变为竖瞳,去追那枚骷玉。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在祁欢身后念叨着骷玉有多贵的方迷脸色大变,“坏了,那骷玉里的死气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