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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沢裕似乎做了个无光的梦。
魑魅魍魉, 光怪陆离,所有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经历的一切正在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打碎重组,将记忆的碎片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他面前。
他看见抵在额头的枪口, 灰蓝的瞳孔冰冷漠然, 仿佛在注视什么没有生命的无机物, 拿着枪的人却是降谷零。他看见仰躺在地上的尸体,渐渐冰凉的面孔显出一种讶异之后的巨大茫然, 那张五官却属于诸伏景光。
他在颠倒的梦境里逃脱不得,只得四处闪躲——
左支右绌。
无数人追杀他, 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无孔不入的黑暗血腥又粘稠,伺机等待着将他拖进深渊,可等纠缠在背后的黑影即将扑向他时, 一切动荡又归于寂静。
拼凑的零散画面像被一只手尽数抹去,就此消隐无踪。黑暗里传来恒定的热度, 恍如一个确认存在的安心锚点。
唐沢裕无意识往旁边蹭了蹭, 整个人更深地埋在里面,时间似乎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很久, 万事万物一片安静, 那是一种不存在声响或动静、天地间鸿蒙初开的安静, 也可以说是死寂。
世界浸润在近乎纯白的黑暗里, 没有光,他便在这阒寂中睡得更沉, 意识沉入深海,沉入黯淡无光的地底。
紧接着他醒来。
睁眼的一刹那,唐沢裕有一瞬间的茫然。周围安静异常:他还身处于入睡前的房间, 家里却空无一人。
灰白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天花板, 窗外没有蝉鸣。
为什么会没有人。
琴酒呢?
唐沢裕坐起身, 下意识在脑内搜寻起之前的事。不知为什么,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尝试回忆的时候,只能零散地提取出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它们断断续续,曲不成章,唐沢裕费力地回忆很久,才想起自己刚刚解锁了一个记忆片段。
一个记忆片段……回溯的关键词又是什么?
【73,】唐沢裕在心底呼唤道,【你在吗?】
没有回答。
世界依旧保持着几分钟前的样子,时间的流逝并没有给这片空间里带来丝毫改变,他似乎被时间抛弃了。
茫然在心底汇成惶恐,唐沢裕立刻起身下床,推门而出,脚步却在那一刻陡然停住——
他终于意识到了身边的古怪。
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左右颠倒的状态,这其中甚至包括唐沢裕自己。他是右利手,下床的时候,却在用左手撑着床沿。
……像一个镜面倒映出来的空间一样。
唐沢裕站在原地,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感,直觉的警报不停跳动。他与搭在门把上的左手僵持很久,最终还是按下它,走进客厅。
客厅也同样左右颠倒,灰白的光线均匀的照亮了整片空间。回溯的记忆里,眼前的记忆并没有原来的那样鲜艳,就像倒映着它们的镜子被蒙上一层灰尘、或是上了一层降低饱和度的滤镜。唐沢裕在主卧翻了翻,床头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面的字也同样左右颠倒。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悄然流逝,灰白的光线一点点黯淡下去,是黄昏了。
翻看探案集的时候,唐沢裕发现里面一片空白,没有他兴致忽起的批注,也没有圈圈点点的勾画。门口忽然咔哒的一声响,回来的脚步太熟悉,唐沢裕立刻意识到他是谁。
琴酒?
唐沢裕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身处回溯的记忆中,有实体,且能翻动纸页。只是窗外的世界太安静,一丝一毫的人声都不会有,而这在正常的世界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都快以为这是个独立的空间,没想到门外还有人推门。
唐沢裕放下书,拉开了主卧的门:“gin——”
他的话语却突然停住。
到家的脚步在玄关停顿一会,推门时唐沢裕才听到忍耐的压抑喘息。琴酒挂好大衣,却莫名其妙又将它摘下来,他抬步往客厅走去,从主卧出来的唐沢裕正好撞上琴酒,那一瞬间,他却没产生任何碰撞的实感。
像一个徒具形体的影子,唐沢裕直接穿过了他。
唐沢裕愣在原地,恐慌茫然和难以置信,这两种情绪同时回荡在胸膛中,他回头看向琴酒。
琴酒并没有去沙发,而是倚坐在吧台前,暗红的血迹,一点点滴落在瓷白的地砖上。或许他看到了,但并没有在意,银发的男人呈现出一种疲惫到极点的脱力,或者说虚弱。
这样的状态在琴酒身上是很少见的,他一手撑着吧台上,借以稳住身体,下垂的眼睑微微睁开一条缝,平淡地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花。
先不管自己穿过他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琴酒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有他为什么——
唐沢裕倒退着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的预感成真了。
伸出的左手依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琴酒,就像之前的东京塔天台……
东京塔天台……什么?
记忆又开始混乱翻涌,零碎的画面闪现在眼前。他在支离破碎的印象里翻找很久,终于勉强地抓住痕迹,那是蜘蛛死亡后,来到天台的柯南跑过一层,他径直穿过了蜘蛛的尸体,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他。
可那时候,蜘蛛的身体正在化为黑烟消失。
现在呢,正在消失的那个人又是谁?
唐沢裕忽然不寒而栗。
他有些抗拒抬头确认,高速飞转的思绪,却已经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同时提供了解决的方法。唐沢裕看向厨房的窗。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光线明亮的室内,玻璃的反光便形成一面镜子,在那面镜子里,琴酒的背影安静地倚靠在吧台边,唐沢裕独独没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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