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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琼会怕风伯吗?
当然不怕。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境界修为,白英琼都不怕风伯,不仅不怕,而且底气十足。毕竟这里是她的地盘,真要将风伯置于死地,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甚至不需要她亲自出手——江南道府首席副府主的身份不是摆设,更何况她还是慈航一脉的实权人物。
虽然在名义上,张月鹿是慈航一脉中仅次于慈航真人的第二号人物,但在实际上,论起树大根深,白英琼远胜刚刚被慈航真人确定为衣钵传人的张月鹿,是真正的第二号人物。尤其是慈航真人远在玉京的情况下,她差不多能调用慈航一脉的半数势力,休说是风伯一人,便是再加上风雷二老,她也不觉得如何。
可现在她却要耐着性子跟一个瞧不上眼的隐秘结社成员说话,只因投鼠忌器。
“你们坏了规矩。”白英琼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平静。
说实话,是她大意了。因为道门内部争斗一直有些不可言说的默契,比如斗而不破,比如不能祸及家人等等。正是基于这些默契,再加上白英琼一直恪守相对中立的态度,所以她不认为有人会对女儿白晓瑾下手,并没有加强对女儿的保护,结果才会被这些人所乘。
风伯不紧不慢地说道:“坏了规矩的结果是什么?无非是白真人倒向张法师。可我们恪守规矩的结果又是什么?白真人还是要倒向张法师。既然我们无论怎么做,白真人都要倒向张法师,那么我们还有守规矩的必要吗?”
白英琼冷笑一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风伯绵里藏针道:“白真人所言极是,不过……我们只是听令行事,还望白真人谅解。而且我们不是道门之人,只是些江湖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就算白真人不谅解,也不怕什么‘其无后乎’。”
白英琼沉默了片刻,说道:“说吧,开出你们放人的条件,我若能答应自然会答应,可如果你们欺人太甚,那就请转告你们的主子,无非是一命换一命而已。”
“白真人言重了。”风伯笑道,“我说了,我们只是请白小姐去做客几天而已,谈不上生死。”
白英琼哪里会信,只是沉默着。
风伯继续说道:“白真人的一片爱女之心,我们理会得。可话说回来,白真人如今正值壮年,就已经打算含饴弄孙,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白英琼目光一凝:“你想说什么?”
风伯道:“白真人是聪明人,难道真不明白吗?”
“我明不明白是我的事情,我现在要你说。”白英琼的语气有些冷厉。
风伯沉默了片刻,用左手揭开了身边的茶碗盖,再伸出右手的中指在茶水里蘸了蘸,然后在案桌上写了“参知真人”四字。
白英琼的脸色立刻变了。
风伯这才开口道:“参知真人和真人都是二品太乙道士,可其中的区别却是天差地别。三十六位参知真人,是玄圣亲自定下的规矩,一个萝卜一个坑,上来一个,就得下去一个,平章大真人虽无定数,但要先成为参知真人,才有望成为平章大真人,而且平章大真人地位固然是地位尊崇,却失去了竞争大掌教的资格,终究有些不足,所以参知真人的位置至关重要。道门三道,平均下来每道也就十二个位置。可每一道的真人却足有近百人,差不多是十个真人才出一位参知真人,难道白真人就不想要一个参知真人之位吗?”
白英琼面露讥讽:“就凭你,也配跟我谈参知真人?就是你背后的主子,也没这个资格,还是等清微真人做了大掌教之后,再来谈论此事也不迟。”
风伯并不恼怒,继续说道:“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虽然玄圣十分排斥世袭传承,甚至不惜将张家的‘大天师’改为‘天师’,并推出了一位异姓天师。但人性如此,非玄圣可以扭转,在玄圣离世之后,又逐渐恢复了老样子,如今的道门内部,有几个位置都是代代相承,比如张家的天师、李家的国师,以及东华一脉、慈航一脉、清微一脉等等。白真人,你可是慈航真人的弟子,本就有问鼎参知真人的资格,不需要谁去封官许愿,更不是其他普通真人可比。”
白英琼这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目光已然有些变了。
风伯察言观色,接着说道:“张月鹿,并非张家嫡女,不过是旁支的小门小户出身,就算被慈航真人收为弟子,也只是慈航真人的众多弟子之一,既不是开山大弟子,也不是关门小弟子,不上不下,泯然众人,她凭什么出头?还不是上次的江南大案,她舍命一搏,搏出了一个前程,将一位二品太乙道士拉下马,让东华真人在金阙议事上有了发难的由头,这才入了地师的法眼,先是破格点了副堂主,又赐下一件半仙物。因为地师的青眼,张家那边也重视起来,慈航真人没得选,只能顺水推舟地将她定为衣钵传人。”
白英琼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上方悬挂的一盏八角宫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论资历,论能力,论境界修为,白真人哪样不比她强?白真人才是慈航真人的开山大弟子,白真人拜师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论辈分,是师姐妹,可论年龄资历,实是两辈人。难道白真人就甘心居于其下吗?”风伯言语蛊惑人心。
白英琼沉默了许久,忽然道:“这套说辞,套到一些李家老人身上,似乎也说得通?”
“不一样。”风伯也不再遮遮掩掩,“公子是李家嫡系出身,乃是老祖子孙。”
李家称太上道祖为“大圣祖”,老祖则是玄圣和东皇之父,大剑仙李道虚。在玄圣牌中,李道虚与圣君澹台云、大玄高祖皇帝、玄圣之师徐无鬼一般,都属于天牌之列。
虽然李家的义子、女婿同样可以掌权,甚至成为家主。可近百年来,却一直是老祖李道虚一脉子孙掌握着大权,从国师李长庚到清微真人,再到李天贞,乃至于皇后娘娘,都是这一脉出身,使得本不讲究大宗小宗的李家有了正统嫡系的说法,反而是十分看重大宗正统的张家有些青黄不接,使得旁支子弟有了出头之日,大约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所以风伯才会有嫡系出身一说。
白英琼不置可否道:“挑拨离间,你觉得我会上当吗?”
“白真人言重了。”风伯的态度又变得谦卑起来,“就当是给白真人提一个醒,张月鹿因为上次的江南大案,升了四品祭酒道士,升了副堂主,好些好事之人将其与李家小祖李长歌、全真道姚裴相提并论,言称七代大掌教出自慈航真人、东华真人、清微真人之中,八代大掌教则要出自这三人之中。试想,如果再让张月鹿立下功劳,那么就是升三品幽逸道士了,不到三十岁的幽逸道士是什么概念,想必不用我去多言。”
白英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端起来。
风伯一边观察着白英琼的神情态度,一边说道:“可如果张月鹿这次办案不力,那升三品幽逸道士的日子就要大大延后了。这一进一出的时间,就是一道年龄上的门槛。”
白英琼望着风伯:“损人不利己。”
“当然不是。”风伯正色道,“如果张月鹿做不成参知真人,那么能做参知真人的只有白真人。在这一点上,我家主人不仅是乐见其成,也愿意提供一些帮助。”
许多事情,别人不去参与,还能在心中左右权衡,来回拉扯,形成一种平衡。可一旦有外力介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这种脆弱的平衡立时就会破灭,迅速倒向一边。
只是白英琼的城府不会让她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若是三言两语之间就被人套出了心中所想,那她就白做这么多年的副府主了。
白英琼道:“题外话以后再说,我们还是继续谈一谈放人的事情。”
风伯道:“调查组离开金陵府之后,令爱就会平安无事地回到白真人的面前,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
白英琼闭上双眼:“希望你们能言而有信。”
风伯笑着起身告辞:“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
只剩下白英琼一人之后,她睁开双眼,盯着那盏八角宫灯,喃喃自语道:“参知真人。”
另一边,风伯离开了此地,来到一处无人所在,燃烧了一道子母符,在面前形成一道光幕。
“老祖。”风伯态度恭敬,“白英琼没有表明态度,却也没有严词拒绝,应该是有些心动了。”
光幕的另一边传来声音,只有两个字:“很好。”
风伯又道:“在我来之前,张月鹿刚刚离开,是否要……”
光幕的另一边道:“杀人要分时机、分地点,张月鹿死在归家途中是个说法,那时候的她只是张月鹿而已。可张月鹿死在金陵府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这时候的张月鹿是金阙调查组的成员,贸然动她,会授人以柄,无益于事态发展。”
“是。”风伯恭敬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