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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置可否,继续专心手中的工作。
“关于我家的故事。”
我突然怔了一下,他应该觉察到了。
“我是江世贤的孙子,我是江天海……”他又把眼睛闭起来,好像是要把思绪完全浸泡在回忆里。
“江世贤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江福祖,一直规规矩矩,兢兢业业,在事业上给爷爷帮了大忙,他三十一岁的时候娶了个官家小姐,生下三个孩子;二儿子江继业,性格和大哥完全相反,好逸恶劳,成天花天酒地,仗着家势胡作非为。他和我妈是在酒吧认识的,我妈当时很漂亮,我想她能接受江继业,只是为了钱吧。他们在一起半年后,就被江世贤发现了。
“江世贤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出卖一切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他凭借大儿媳娘家的影响力,在传媒行业铺设了更缜密的关系网,又打算给江继业娶一个影视公司老板的女儿,他在进军影视领域的时候就能得心应手了。他坚决让江继业和我妈分手,因为他当时已经在坤江杂志上宣传了这门婚事。
“江继业拿着一张银行卡去找妈妈,和她摊牌。我妈当时很生气,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接过银行卡,都没问里面的金额,不动声色地同意分手,但是她要求江继业结婚前都要一直陪着她,在那段时间里,她想办法让自己怀了孕……”
我把刺针抬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闭着眼睛,眉宇有些褶皱,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发出叹息般的声音,我猜他的本意是想笑吧。
“在既定的婚礼前一个月,妈妈堂而皇之走进江家别墅,告诉他们她肚子里有颗受精卵。她不是来逼婚的,而是以那颗受精卵为筹码,谋取更多的分手费。
“江世贤同意支付足够妈妈奢侈十年的钱后,江继业亲自带着她去一个外地医院堕胎,没想到还是被八卦记者跟踪了,在一条盘山路上,江继业一走神,把车开出了公路……”
我感到他的胸脯开始上下起伏,他像梦魇一样轻晃着头。
“他俩被送进医院,妈妈醒来时,听护士说江继业死了,可是她肚子里的受精卵还在,她没想到这颗受精卵会这么顽强,心里也有了底,补偿金不会因为江继业的死而落空。
“她从来没有打算把受精卵孕育成人,可是江世贤说,他绝对不会承认妈妈,但是她肚子里的种是江家的,要是妈妈能顺利生下孩子,他就会在遗嘱里添上这个野种的名字。孩子的东西,就是妈妈的东西,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决定生……”
午夜十二点,刺青已完成了剑身,只差最难的部分了,我突然变得很不自信,怀疑自己是否可以打造出一条邪恶又无辜的蛇。
“妊娠四个月的时候,医生建议她打胎,因为胎儿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可能性是先天性心脏病基因体。她怎么可能肯放弃呢,江继业已经死了,江福祖又作风正派,不会给她靠近的机会,如果堕胎,她就再也不可能怀上江家的后代了,也就等于失去了继承江家财产的唯一机会。所以……”
江天海慢慢睁开了眼,双眼却没有一点神色,空洞得如同最漆黑的夜和最深远的宇宙。
“她说服医生保守秘密,也不考虑孩子的未来,就……就生下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他哭了,眼泪不断从他的眼里溢出,顺着眼角淌下,浸湿了两鬓的黑发。
“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把目光投到我的脸上,错愕的眼神里同时流露着对我的控诉和不满。我没有表现出丝毫怜悯,我不擅长伪装,我就是不会安慰别人,也早就忘了同情的感觉。我让他失望了,接下来的话,他像是只为了说给自己听,而不再指望我的任何回应。
“我出生的时候,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江世贤修改了遗嘱,给了我继承权。可是他很精明,我的身体状况瞒不了多久。他知道了真相后勃然大怒,马上叫来律师又改了遗嘱。他收回我的继承权,但是如果在他死之前,我能有个健康的男性继承人,他就会……就会给我的……我的儿子继承的权利。所以……从十六岁起,我妈就逼我……和女人……”他停住了,用力哽咽了一下,像是把后面的话和往事都吞回了心的最底层。他把头偏向一边,掩着脸抽泣。
四下里很安静,我仿佛可以听到眼泪滴落的声音,冷漠的心开始不规则地悸动,可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回忆让我觉得太过不可思义,而并不是出于他所渴望的我的怜悯。他的经历虽然罕见,但是我的心里有个更悲惨和离奇的故事,关于这个故事的记忆,已经把世上所有的疮痍都化成了曾经沧海。
“想些快乐的事吧,你这样我根本不能继续了。”仍然是例行公事的口吻。
他把头正过来,泪眼阑珊地看着我,双眼都没了焦距。
“你的心也是铁的吧。”
我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意识到了他的话代表着什么。他再次闭上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从他闭合的双眼里划落出来,接着,他又神经质地笑了,声音变得空灵失真,仿佛是发自天堂的入口。
“你知道什么是最疼的吗?机器和心脏磨合的时候……,真的很疼啊,都过去了,我现在不知道疼了,不知道了,呵呵……”
我盯着他被刺针弄得血迹斑斑的胸膛,想象着血肉与金属质地的起博器连在一起的样子。
“我想睡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没有再说话,也没动过身体,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在针刺的疼痛中睡着了。握住我的手的冥力已不再是来自缪斯,而是撒旦的赋予,那条阴险的蛇,像是从地狱来的使者,借助我的刺针,伏上了他的胸膛。
刺青已经完成,手术留下的疤痕已被完全覆盖。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但也没有叫起他。我为他清洗创口,把外套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突然,我觉得他脆弱得像个婴儿,如果不紧紧抓住他,他就会被风吹走,然后在世间孤独地漂荡直到彻底消失。
“喂。”我轻声唤他,想让他给我个回应,以证明他还活着,我见他仍然一动不动,便伸出右手去推他,就在这时,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然后用力一抻,把我的整个右臂都抱在了胸前。
我怔了好几下都没能把手臂抽回,他却还在装睡,我前倾着的上身较着劲,以避免和他的身体接触。我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没多久,竟然听到从他的鼻翼里发出的细小鼾声,他真的睡着了。
这时的我也觉得困了,可是他在睡眠中仍然紧紧抱着我的手臂,我不能移动身体,于是便把头倚在了他的左肩上,趴在他的胸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