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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十方歪头侧望他,见他眉眼口鼻盛着一层清蓝色的月光,整个人显得清淡无情,可是眼底却有涟漪在轻轻的漾。
“咱俩的命大差不离。”她忽然笑了笑,“要是当年我爸妈把我一生下来就丢进垃圾桶就好了。”
九郎意外的问:“你也是你娘私生的?”
“那倒不是,我可是正儿八经上了户口本的,不过他们对待我恐怕还没有人家对待私生的好。”她抬手伸了个懒腰,“我读书的时候,邻居奶奶收养了一只胖橘,养了一年,那猫就上了六次理发店,我那时候都十岁了,才去过两回,我本来还以为挺正常的,后来才知道,自己混的连只野猫都不如。”
九郎虽然听不太懂她到底在说什么疯人疯语,但她这番话显然带着打趣自嘲,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压的很低,试图用笨笨的方式来开解他。
他想表现出不屑一顾,在自己的旧事上与人保持些距离,但在她面前又实在做不到。
自己怎么了?他这样想着,背上忽然毫无预兆的一沉,一个软绵绵暖绒绒的身子压了上来。
佟十方突然趴在了他背上,双手揽过他的肩,头则歪歪斜斜枕在他肩上,头发隔着他的衣服在搔他,嘴里的每一口气都流过锁骨,钻进他衣服里。
“脚疼死了,刚才在盐帮里被一个胖子踩的,忍不了了,你背我一阵子吧?”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气味,半是熟悉半是陌生,他的心跟随身体无法抑制的暗颤了一阵子,思绪飘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满脑子都是她主动靠上来的样子。
主动搂着他不合适吧?她为什么不注意分寸?她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那她又搂过多少人?
“准备好了没,我要跳了。”佟十方双臂一用力,两只腿同时一抬,被九郎双臂稳稳地托住,“小|弟弟真不赖,力气这么大。”
月光下她两只手随意的垂在他胸口,像风中的护花铃一下又一下毫无规律的触碰他的胸口,又酥又麻。
“我睡会儿,到了说一声。”
黎明天未亮,陈赝生缓缓的睁开眼缝,隐约看见床边围着一圈黑影。
猝然之间,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猛然撑开他打开一半的眼皮子,一对蓝灿灿的昭子快速靠过来,近乎贴在他眼珠子上。
他低低惊叫一声,紧接着一根湿漉漉的硬竹篾顺势钻入他口中,直押舌根,力度和抠饭差不多,抠的他胃囊抽搐,呼吸急促。
坐在床边正中间的大夫直起身体,把压在病人口中的竹篾抽出来,一本正经的向两侧的佟十方和李三粗解释,“眼布红丝,舌苔发白,脸色淤红,头冒虚汗,还喊了一声救命,此人不但身体受到摧残,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还需老夫多开几幅药方子。”
大夫领着李三粗上药馆抓药去了,陈赝生虚弱的摊着,缓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谁的主意?”
佟十方凑上前,“大夫是李三粗找来的,他说进你房间的时候,小孩在哭,你却完全醒不过来,以为你快断气了。”
“我醒不过来那是因为这娃。”他怨恨的瞥着佟十方怀里的婴孩,“他吵得我一夜没睡成!”
“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他撑坐起来,两腿交叠,双臂盘在胸口,往床壁一靠,不耐烦的敷衍,“凑合吧。”
九郎从床边轻轻走过,拳头轻抵上唇,重重咳了一声:你给我好好演。
陈赝生好像登时没了力气,立刻摊平四肢,虚声软气的补充:“不行不行不行,刚醒还成,现在浑身又开始疼了,命苦,命太苦了,大侠,你都不知道盐帮那些人是怎么折磨我的。”
“我比较好奇的是,”她在床沿坐下,歪头打量他,“盐帮的人既然奉命抓了你,为什么不一刀把你给咔嚓了。”
“你可别吓唬我了。”陈赝生用双手护住脖子,细声细气道:“他们抓我,是为了盘问出我背后的人,他们想知道是谁在后面资助我为我姨夫平反,我是绝不能出卖我先生的,我一个字也没说,所以他们就折磨我。”
“怎么折磨你的?”
“他们不让我睡觉。”
“就这?”
“还就这?你想想一个大活人十几天不睡觉,那是个什么滋味?子啊,我陈赝生的命何止如此!”
九郎再次从床边轻飘飘的走过,目光犀利的瞪他:过了,演太过了。
佟十方定定看着陈赝生的大脸,黑葡萄似的瞳孔里幽幽载着光,显出人真切又可靠。
“分道扬镳的那天,我说是因为不想你们陷入我的无妄之灾,其实话只说了一半,其实我是觉得自己都遇上难事了,自顾不暇的,不太想管你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可是现在出了这茬子,我觉得李三粗一人不行。”她往前凑了凑,衣服上脏兮兮的,但是颈脖间莫名飘出一股幽香,陈赝生的身子这回是真的软了。
“要么,还是我护送你去雁门关吧,我送你去我能安心些,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毕竟现在江湖上都在追杀我——”
“我还能上哪儿找大侠这样天下无敌的高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往后,大侠说东我不走西,大侠说北我不奔南。”
“反正横竖都躲不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说定了。”她心情似乎好些了,起身抱着孩子往外走,“我去找些吃的喂给这娃。”
门合上了,九郎走到床前挡住陈赝生的视线,“到底看够了没?”
“没,我是说我没白来这一遭。”他缓缓躺下身,嘴角含着幸福的笑意,“总算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掉入陷阱的了,这么个媚眼如丝的大美人要是对我示好,我也得掉进去,就是坑底插满刺把我扎成筛子我也愿意。”
九郎眉头轻皱,“你想也别想。”
“你真是胳膊长管得多,”陈赝生抿唇笑:“这都多少年了,你以为她还是你的?”
二人一高一低对望着,假书生笑意渐浓,九郎的目光却越发锐利。
“总之就是不能是你的。”
“哈哈哈,到底是‘不能是你’,还是‘谁也不行’?还说把她放下了?我是不信的。”看着九郎冷着脸转身走,他又道:“我看啊你俩的故事没完,你过不了她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