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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一个称谓而已,值得你这么开怀大笑吗?”
“你懂甚么。”司徒旸半躺在卧椅上,翘着脚,津津自喜,又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那天夜里叫我去戏楼……为了表示谢意,你今晚同我一起去贺相楼罢。”
“去做甚么?”
“去贺相楼,自然是把酒言欢。”
裴少淮翻了白眼,转向司徒旸,道:“我才八岁而已,岂能饮酒?”
“八岁也不小了。”司徒旸颇得意道,“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够喝上好几壶了记。[1]”
“不去。”裴少淮一口回绝了司徒旸,继续写字。
司徒旸在裴少淮屋里这翻翻,那翻翻的,竟也打搅不到裴少淮。大概半个时辰以后,裴少淮完成课业,收拾笔墨,发现司徒旸竟然还在,出于好奇,问道:“姐夫,你是如何让司徒将军点头提亲的呀?”
“那个母煞竟想让我娶她的侄女,以为我不知道她甚么心思,门都没有。”司徒旸轻啐了一口,才解释道,“隔日我就同父亲说,只要去伯爵府求亲,成亲以后,我答应他去参加武举。”
裴少淮瞧了瞧司徒旸这高大结实的身板子,确实承了司徒家的几分骁勇,若是武举有所小成,再接了父亲的“衣钵”,未必不是条出路。
只看他有没有那份毅力了。
裴少淮忽想到一个问题,说道:“那武举,是要先考武策的。”既也要写策论文章,虽比科举简单许多,但问题是……司徒二肚中墨水实在太少了。
“走一步算一步罢,先把娘子娶回家。”司徒旸带着几分不屑,道,“我只答应了去参加武举,又没说一定能考上。”
……
……
司徒旸今年已经二十有余,岂还能再等,是以,两家说定婚事,很快就筹办婚礼了。
大婚当日,兰姐儿闺房里。
老太太、林氏、莲姐儿三人一同为她梳头,老太太哭得泣不成声,十分不舍,一直握着兰姐儿的手,直到迎亲的人来了,才肯放下。
莲姐儿红着眼,最后教导妹妹道:“身为女子,本就是要难一些的,得到很难,失去很易,望你以后多多珍重。”
门帘落下,兰姐儿一人在房内,等着送嫁出门。
时隔六年,裴少淮再次身兼送嫁重任,把第二位姐姐送往将军府,与人为妇。
送长姐的幕幕重现在他眼前,与现下相比较,让他知晓两位姐姐出门时,情绪是何等的不同。
嫁长姐时,裴少淮方一进门,姐姐就将手伸了过来,让他扶送着出门,没有半分犹豫。
现如今——
“二姐,我来了。”
兰姐儿没有马上伸出手,而是最后顾望着这间住了十几年的闺房,又透过窗,望向外面,久久没有披上红盖头。不知是留恋,还是害怕未知的生活而迟疑。
“二姐。”
兰姐儿目光怅怅,已泪流,原来是不舍。荒荒唐唐了十几年,到要出嫁了,才知道自己对这个家,万般不舍。
何其可笑。
裴少淮劝道:“姐夫为了娶你,答应了他父亲,要去考武举,对你是真情实意的。”这样的情义,裴少淮觉得没必要隐瞒。
兰姐儿晃晃回过神,听着裴少淮的话,又想起司徒旸对她说的那些,心中更踏实了一些,终于披下盖头,伸出了手。
裴少淮扶着二姐,缓缓引着她,走出了小院,走出了伯爵府。
……
……
兰姐儿嫁了出去,大喜之后,伯爵府归于平静。
日子就这般平淡而悠长地过着,这一年里,裴少淮终于背完了四书,五经也背了不少,他遵从夫子的要求,先规规矩矩把书背好,把底子打好。段夫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也有自己的关卡,走稳当了,不虚步,这点很重要。
英姐儿已经不满足于院中小小的药圃,常记从药店里拿来各种药材,边闻边记,对照医书,背下来各类药材的药性功效。只可惜,她身为女子,若想学医,总是会被这个世道所不接纳的,伯爵府虽顺了她的意,但想替她找个好的老师,却也是难。
津哥儿在原书里是个闷性子,如今天天跟在大兄身后,反倒成了个小话痨,性子十分开朗。他的学业,进步神速,连段夫子都感慨不已。
不过,段夫子时常压着津哥儿的速度,叫他把节奏放慢下来,哪怕是把时间留出来,出去走走,出去看看,这样,所学的东西,才能看得更通透。
林氏与沈姨娘的分工越来越明确,林氏抓大,沈姨娘抓小,整个府邸大事小事就都不跑空。
将军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兰姐儿怀胎数月了,正静养着,司徒旸信守承诺,被父亲送去练武了。老太太和林氏,偷偷给兰姐儿送了好些人进去,守着她,就怕司徒旸不在,兰姐儿的婆母会使甚么阴险手段。
……
裴少淮九岁,既,裴秉元进入国子监已满三年,进入最后一年。
裴秉元学问本身是不差的,只是乡试中,总差了些火候罢了。是以,这三年里,他从广业堂,到诚信堂,再到率性堂,每一阶段,上百次的考核,他均顺利通过。
今年,他只需再积满八分,即可从国子监毕业,出去为官。
十五这日,裴秉元休沐回家。
裴老爷子关心问道:“你还有数月便可离开国子监了,朝廷的官位表可曾发下来?对于留京,你可有把握?”
虽只是小小八品官,可若想找个好的,留在京都里,还需要走些门道。
老爷子继续道:“徐大人交往广,门路多,是不是该同他说一声,替你参谋参谋?”迟疑了片刻,又道,“你叔父那边,本都是一家人,要不……”
“父亲就莫操这份心了。”裴秉元听到“叔父”二字,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又道,“官位表早几日已经发下来了,孩儿也已选好,只待休沐之后,便报上去。”
自打一对儿子在尚书府不受待见以后,裴秉元就极不愿意提及尚书府。
听到此话,老太太和林氏都看了过来,问道:“是何职务?”
“一个从七品的官职。”
众人先是一喜,可半晌,眼光又黯淡下来——本应八品,却提了七品,若是个好地方,又岂会轻易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