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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淮笑道:“子匀兄思长远谋长久矣。”
……
十月中旬,岁考在即,顺天府学里学子明显多了来。一则是那些平日里点卯的老秀才们都回来了,二则是那些只挂个名的高门子弟,也过来『露』『露』脸。
还有些五六旬的老秀才,已经心参加岁考,提前来疏通疏通关系,免得考试时把他们划为最末六等,于府衙、府学、督学官和老秀才本人,脸上都好看。府学念他们年纪大,一般也会为难这些老秀才。
三四十岁的秀才若想如此,则是“想天鹅屁吃”,还是安心复习功课为妙。
十月下旬,岁考结束,翌日府学外墙张贴榜单,公布此次岁考成绩。裴少淮名列第五名,江子匀名列第三十九名,均评定为一等。
江子匀保住了他廪生的名头,若是再往外十几名,掉到了二等甚至三等,恐怕要被其他增广生替了去。
那些平日里浑浑噩噩度日,被评为四等、五等的秀才,虽未被革去功名沦为青衣,却会长久被人指指点点,只躲在家中出门。
这日,江子匀来到裴少淮房中,先是再次言谢,而后拿出三卷书籍赠予裴少淮,他道:“淮弟于我有点醒之恩,身世学问都在我之上,叫我道如何报答……我见淮弟常去藏书阁翻阅这几本古籍,想来其中有淮弟喜欢之处,遂翻抄下来赠予淮弟,聊表谢意。”
裴少淮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这几本古籍是孤本,府学藏书阁许学生借出来,若想翻抄只到馆里简记下来,回到住舍再抄一遍,这样来来回回十分麻烦。
江子匀一连抄了三本,必定花了许多时间和精。
正是因为这份谢礼太厚重、太真挚了,裴少淮推辞,他双手接过书籍,言道:“子匀兄用心了。”
“真心换真心,理应的。”江子匀笑笑道,“只过眼下我只有这些本事,只做这样的事罢了。”
……
裴少淮回到伯爵府,说玉冲县那边来信了,他接过信回到房内,有些迫及待地拆开了。
上回他除了父亲讲种芝麻的事,还在末尾问了一些事,打祖父为何对胞弟有一种数十年都难以释的愧疚感,想来父亲会给他一些答案。
裴秉元一开头便写道:“淮儿,你自必理会他,也必他任何话,总归有愧疚之情也应是上一辈来清算,我等必替他抵过。”
又言道:“该说的道理我都他说过,他自己也晓,他只是没放过自己罢了。”
可以看得出来,父亲自从外派当官以后,脾气比以前暴躁了许多。
裴少淮继续往下看,才明白了祖父愧疚的原由。
原来,裴璞、裴珏二人一母胞,年纪只差一岁半,幼时十分要好。某日一在房内玩耍时,二人嬉戏打闹,裴璞小心撞到了烛台,引燃了窗帘,恰好窗外风一吹来,帘子炽热的灰烬落到的裴珏的脖子处,附在了皮上。
看管的婆子虽救得及时,可裴珏的下颌到颈脖处,还是留下了一道烧痕,灵丹妙『药』也抹去。
裴璞身为兄长,愧疚已。
自那以后,母亲虽未曾说过甚么,对于幼子的疼惜总是自禁地会多一些,直至去世亦是如此。
二人长大,这件事却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去,反倒是断发生新的事情,让其如鲠在喉,长久刺痛着二人。
裴璞身为长子,承了父亲的爵位,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
裴珏自袭爵望,一道疤也长久将他磨出了耐,于是勤恳读书,在科考一道上考得了功名,最后以第十名入列二甲进士。
在朝考选馆中,裴珏发挥稳定,文章被列入庶吉士之选,可在后面的面官环节却出了差池。
裴珏虽极遮掩,可那道算明显的疤,还是让他与庶吉士失之交臂。
当年负责朝考选馆的吏部尚书言道,翰林本是储才之地,应选方方面面出彩之人,方对得如此门面。
遂将裴珏革出了庶吉士之选。
最后,裴珏非没有进入翰林院,甚至留京,直接被吏部外派至山水隔的成都府,任一七品县。自京都伯爵府少爷,到穷乡僻壤为官,其间落差恐怕唯有裴珏本人方体会。
吏部尚书敢如此安排,除了裴珏本人带有疤痕以外,还有伯爵府的原因。
彼时的景川伯爵府已经呈现没落之态,在朝堂根本任何言语机会,裴珏落选翰林一事没出手周旋一二,只让其任人宰割。
读到此,裴少淮已明白了几分,又想到一件事情——闻说裴珏上任吏部尚书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巡察汉阳府和武昌府,查出了一系列的藏污纳垢之事。而后上书圣上,将该地的两位府贬至八品,送到滇西南边境为官。
这两人姓杨,是当年那位吏部尚书的一双儿子。他们本以为早早从京都退到湖广一带,可以避开裴珏的锋芒,没想到裴珏没给他们机会。
由此也可见得裴珏的情。
裴秉元在信的最后写道:“我所晓的过这些,中间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缘由,他们兄弟二人又或许曾互许诺过甚么,我皆未可。”
“以我之见,倒也必再纠结这些,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闷响,只消是他们若敢再来阴损招数,如数反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