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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银币正式发行, 过程小有曲折,但总体是顺利的。
兵部会同顺天府衙,临时征用京都内的大小钱庄, 又遴选精干小吏负责称量碎银、估量成色,按价给老百姓换成等额的新银币。
制造银币过程产生的火耗、消磨,皆由朝廷承担。
用裴少淮的方法制造银币, 批量严控, 产生的火耗并不多, 远在一成之下。
因前期造势好,又无须承担火耗, 百姓“有利可图”, 所以京都百姓们热情高涨,各处钱庄的兑换窗口皆挤满了人,争先恐后要兑换新币。
兵部赶紧借调府衙衙差看管秩序,才顺畅了许多。
百姓拿到新银币,发现银币镌刻的图案比贴出来的样示,还要更精美几分。有人企图拿银币炒利, 但随着朝廷加大发行量,这些歪心思不攻自破。
太仆寺押运新制银币南下, 南直隶应天府亦同步发行新银币, 江南之地素来富饶,所需要的钱币量比顺天府高出三倍不止,涌起一股家家户户换银币的潮流。
一个多月后, 新银币已经在京都城内开始流通。
这日,裴少淮出来办事,午膳时在贺相楼点了几个小菜,喝了两盏茶。
结账时, “客官,一共两百七十八文。”长舟从荷包里取出二钱、一钱的银币各一枚,排在柜台上。
老掌柜笑呵呵用指心捻了捻银币,动作很是不经意,马上就收下了,找给长舟二十余个铜板。
裴少淮注意到掌柜这个验钱的动作,遂倚在柜台前,问了一嘴:“掌柜无需辨别银币真伪、质地成色吗?”
掌柜见裴少淮虽穿着寻常衣袍,脚下却是一对官靴,笑应道:“回官老爷的话,眼下这样的银币,只有朝廷做得出来。”摸一摸纹路就能辨别,他又道,“官老爷看一看这个就知晓了。”
掌柜从柜中取出一枚五钱的泰山币,又取出一枚翻砂铸造的劣币,并排放在一起,对比明显,一目了然,根本无需去摸就能辨别。
裴少淮本想问“朝廷这套银币可好用”,可这样问实在强人所难,得到的回答未必是真,于是他换了个说法,道:“贺相楼现在可还收碎银、银两?”
“贺相楼开门做生意,自然还是收银两的。只不过客人们喜欢用银币,咱们收钱的图个方便,也更喜欢收银币。”掌柜应道,他指了指身后的秤杆、秤砣,又笑道,“官老爷看,这秤杆半个月不用,都开始落灰尘了。”
“哦,这是为何?”
眼下贺相楼客人三三两两,掌柜并不忙碌,所以仔细应道:“一钱银币等同一百文钱,无需费心费力去辨别银两质地,也无需裁切碎银称重,这样方便的银币谁不喜欢?”能够直接按额度计价,谁愿意称来称去的。
从前忙碌的时候,柜台收银三个人都忙不过来,还容易因为银子成色、份量和客人吵起来。
掌柜用碎布擦了擦泰山币,银币锃亮如镜,他说道:“寻常白银放在柜中,容易包浆化黑,而这些银币只需平日里随手擦擦就行。”
贺相楼掌柜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滔滔不绝,竟一口气说出了七八条之多,有些好处是裴少淮都没有想到的。
有客人过来结账,裴少淮便带着长舟离开了。
走在街上,裴少淮发现大街两侧有许多卖荷包的小摊子,样式各异,他好奇从摊子上拿起一款荷包,才知晓里头内有乾坤——按银币的尺寸划分了许多小格子,可以牢牢卡住银币,不易滑落。
又见街上有许多妇人把一钱的银币钻孔,做成耳饰佩戴,银光闪闪。
图一时的新鲜,这倒也可以理解。
裴少淮心中欢喜,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两三年,新银币就可以在整个大庆畅然流通了。比他原设想的,还要更快一些。
……
裴少淮已入六科,但翰林院这边也要不时过去点卯,每隔月余便会轮到他入朝当值掌记。
这是编撰的职责所在。
这日当值,皇帝在御书房里与臣子商议要事,众说纷纭,裴少淮则在偏房里奋笔直书,忙得额间冒了一层密汗。
臣子走后,裴少淮趁着脑中还有印象,赶紧梳理那些散乱的初稿,以免遗漏什么重要内容。
没写几句话,他听到御书房里皇帝问萧内官:“今日当值掌记的是不是小裴爱卿?”
萧内官应道:“陛下,正是裴编撰。”
“快快传他进来。”皇帝言语中透露着兴奋,萧内官正准备动身,皇帝又道,“罢了罢了,他能听见,何须再走一趟。”
于是皇帝喊了一句:“裴爱卿,你快过来,朕有事与你商议。”
裴少淮看着零零散散的初稿无奈,亦只能先放下笔,起身端了端官服,快步走进御书房行礼。
“裴爱卿在忙什么?”
“微臣在掌记圣上方才商议之言辞。”
皇帝不在意道:“方才商议的不算什么要事,爱卿回去后随意写写就是了。”
皇帝的这番话叫裴少淮愣了愣,什么叫随意写写就是了?这可是要整理成册收入典藏的。
经过造币一事,君臣之间关系近了许多,皇帝不单单把裴少淮当作一个敢谏敢言的年轻官员而已,他知晓裴少淮是有真才干的。
又闻皇帝继续道:“裴爱卿第一回轮值掌记时,曾与朕说过,大庆应开海通商以充盈国库,为勋贵、官员发放俸禄而收回皇庄、官庄,归田于民,朕斟酌推敲后,觉得确有可行之处。”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那些非朝廷所赐的田庄,又当如何处置?”
除了皇庄官庄,还有许多私人的田庄,或雇人开荒,或私下买卖,或百姓转记于某某名下,或地头蛇侵占……真算下来,这样的田庄并不少于皇庄、官庄。
可见,裴少淮上次所言,皇帝并非听听而已,他事后有认真思索。
唯有深思过,才能发现更多问题。
裴少淮知晓皇帝是个善于股弄派系、权衡利弊、以固其位的人,但在田亩之策上,不可否认皇帝在稳固朝廷地位的同时也在为民考虑。不贪图玩乐,不儿戏朝政,不是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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