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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师爷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娄知县,两人颇觉有点意思,心中杀气也不觉散了一些。
只见章牧之不着声色的瞥了一眼那两锭金元宝,语气较之前对二人恭敬了许多:“草民也是不忍见百姓受苦,昨日才多了事,其实自昨日退了堂后草民便有些后悔,看来这查案不比写文章,草民还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章解元何须妄自菲薄。”方师爷忙笑呵呵招呼他重新坐下用茶:“章解元的才能可比查案厉害的多,往后我等说不准还要仰仗章解元呐。”
“岂敢,方师爷过誉了。”
就这般寒暄了半晌,表面看上去,端的是满堂宾主尽欢,直到方师爷见天色不早了,这才给娄知县使了个眼色,又向章牧之试探道:
“章贤弟,别怪为兄多问一句,昨日与你一起上公堂的那名女子,你与她有何渊源?”
章牧之正抿着茶,闻言心中一顿,思绪在眸中转了几转,看似不经意答道:
“方师爷说的是沈姑娘?她是在下在入城路上所遇,当时张氏的儿子高烧不退,在下也是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花了一两银子请她与在下一起送张氏入城给孩子瞧病,后来也是因周山夫妇邀请,才一道住了下来,前日也是我见她对这瘟疫似乎很感兴趣,又有功夫傍身,便邀她一同查案,在此之前我们并无交情。”
他说的本就是实话,旁人自然看不出问题。
果然,方师爷心下一安,忙笑着解释:
“贤弟莫怪我多事,只是那女子的身份颇附和朝廷通缉令上的一名女逃犯,我等也是怕贤弟所遇非人,也奉劝贤弟莫要与此人走的太近,此女来历不明怕是心术不正啊……”
“是吗?”章牧之笑容微淡,“在下倒是没多想,多谢方师爷提警。”
“那你可知她现在在何处?”方师爷并未看出他面色不对,借机追问道。
章牧之心思微动,颇觉奇怪。
沈梦鱼在公堂之上当众被打了一百大板,常人应该都以为她该在修养才对,可这方师爷怎知她伤势已好能随意走动?
还有沈梦鱼,她为什么交代自己向他们透露她可能遇险的信息,难道那漆木林场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未告诉自己的?
章牧之想着压下心中疑问,轻轻放下茶盏,最终还是按照沈梦鱼交代的道:“这个在下倒是不知,不过早晨听她临走时提了一句漆木林场,按理说现在也该回来了。”
然而外头天色已晚,方师爷派去的暗哨至今未来报信,便知那沈梦鱼至今还未归。
“她一孤身女子,我自然也不好询问太多。”
“哦,原是如此。”方师爷和娄知县彼此对视了一眼,过了半晌,方师爷便起身装作事务繁忙道:“瞧我,都这么晚了,今日也是不巧,我家大人还有一堆公务需处理,若非如此便该好好招待贤弟一番。不若这样,贤弟准备何时出发?为兄届时专门摆宴一场,为贤弟送行。”
“对对,你打算何时动身呐?”娄知县也附和道。
“二位大人的心意在下心领了。”章牧之起身,从善如流的行了一礼,“只是在下在此处已经耽搁多日,已经决定明日一早便动身继续北上赴京,恐要辜负二位大人的好意了。”
娄知县二人闻言心中却更为服帖,心想这书生倒是个识趣儿的。
“如此,那真是可惜了,那为兄便在这里提前恭祝贤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借方师爷吉言。”章牧之笑的客套非常,“那草民便不打扰大人和方师爷了,告辞。”
“慢走,来人,替本官恭送章解元。”
不苦一直守在堂厅门口,但因三人交谈声微弱,他竖起了耳朵也未听到只言片语,正好奇时,却见自家公子从内拉开门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鼓囊囊的红布包。
他憋着满肚子的话想问,但见院外先前送他们进府的那名官差走了进来,他便立即老实闭上嘴跟在公子身后往外走去,想着等出了府再问公子也罢。
然而谁知一路上公子步履急匆,连给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径直带着他去了之前落过脚的客栈开了间客房,然后进屋关门,将那红布包往桌上重重一搁。
不苦瞪着那两锭从红布中露出来的金元宝,呼吸忍不住停了停:
“公子,你受贿了?”
章牧之却理也未理他,快步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缝隙朝楼下的街道处看去,不苦凑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方才送他们离开的那名官差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时正坐在客栈对面的茶铺里,目光一直往这边扫来。
“公子……咱们这是被人监视了?”
章牧之沉思半晌,忽而重新合上窗户,扯开腰带便开始脱衣服。
不苦大惊:“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也快脱,从现在开始你便装作是我,待在这房内别出去,记住,千万不能露馅。”
“哦。”不苦愣愣应了一声,顺从的也解起衣服来,但他又立即反应过来,忙揪住自家公子的胳膊急道:
“公子,你让我扮成你,你又要去哪里?这娄知县送了你这么多金子却又派了人监视,他是不是想对你不利?你自己一个人出去若是生出好歹可怎么办?”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
“奴才怎能不担心呐?自打进了这云湖县,才不过区区几日便生了这么多事端,临行前奴才曾在夫人面前发过誓的,即便是舍了奴才这条贱命,奴才也绝不能让公子出事!”
他自幼跟随公子,因着公子脾气好,私下里从不让他自称为奴,但今日他着实是急了,若是早知这云湖县的水这般深,他当初无论如何都该劝公子继续走官道,远离这云湖山的。
章牧之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向来乐观心大的小书童着了急红了眼,他想了想,无奈叹了口气,却不改主意道:“不苦,你可知我一生志向为何?”
不苦抹了抹泪花,嗫嚅道:“知道,公子想做大官、做好官、辅佐明君治理天下。”
“如今大业朝□□|败,贪官奸佞横行霸道,做好官便意味着要腹背受敌,意味着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到那时你要如何护我?”
不苦吸了吸鼻子,脸色愈加沮丧,但马上又恢复精神道:“我这条命是公子救的,自然也愿意为公子赴汤蹈火。”
“那我与那些以弱挡剑的贪官奸佞又有何区别?”
不苦抬起头,听他温和且坚定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不苦,明君身边或许不缺我一个大官,但这云湖县的百姓却缺一个好官,你明白吗?”
不苦看着他半晌,忽而主动捡起他的衣裳穿了起来。
“公子,我明白,你安心去,若是你出了事,我便与那狗官拼了就是。”
他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房门往四周瞄了瞄,转头对章牧之道:“公子,你从客栈后门离开,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了。”
章牧之笑着点了点头,利索换上他的衣服走出客房,往客栈后院钻去。
待章牧之走后,不苦便立即关上门,从包袱里掏出公子常看的书籍,故意将那窗户开了个细缝,坐在窗前拿起书本装模作样的扮演起来。
他余光扫过楼下茶摊,果见那官差并未发现异常,这叫他终于扫去沉郁,得意的扬了扬脖颈:“看我不苦今日不忽悠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