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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沈梦鱼看着那牙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些魔祟着实聪明,穿人皮做壳,喝人血封气,再加上刻意的模仿凡人生活,若是此计未被人发现,她怕是朝夕相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昨晚她只身杀上云湖山主峰,本想探个究竟,可那群山妖沾染魔气,神志已经不能自控,明显是被做了手脚。
这一路上,从城中小儿瘟疫,到封魔桩,再到无皮血尸,就好似有人故意在这里铺了盘棋,百姓、婴儿,甚至那山中百妖都沦为了这盘棋中的棋子。
一切都表明这次的事情很不寻常。
最重要的是,魔祟心性残忍嗜杀,却鲜少深谙谋略,这样的深谋远虑,她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她想至此手指紧捏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眼中露出几分掩藏不住的冷意来。
人魔,是人魔。
他果然没死。
她头一次无比自责自己轻了敌。
早在入城之前,她该先探一探这山中古怪才对,就因为一年前她曾治服过这些山妖,便以为万事无忧了,说到底还是她思虑不周,险些坏了事。
她如此想着,伸手将那尸体恢复成原样,然后纵身飞出窗户,照着方才那假马硕离开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
那假马硕并未离开县衙,而是在县衙内转来转去颐气指使,派头极大,奇怪的是,却无人敢违令。
他在衙门中地位颇高,似乎仅次于娄知县和方师爷,那娄知县她已知是个冒牌的,但那方师爷却仍旧身份不明,据他们早上在街上打听到的消息,说这方师爷是娄知县来后不久才被调任过来的,两人看似是上下级,但实际上内外事宜多是这位长袖善舞的方师爷在操持。
便是说,这位娄知县不过只是个傀儡。
这便有些奇怪了,一个如此强大的魔祟,怎会对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如此信赖服从?
还是说,这两人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般?
她脑中思绪快速转动,还未想明白,便见那假马硕竟在一间空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正是她先前藏了漆桶的那一间。
这东西眼神倒是挺好,竟注意到了那门锁被人动过。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
她想着嘴角冷冷一撇,看着他缓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他看见那四只漆桶时,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前脚跨进后脚侧踢,那房门便“啪”的一声,严丝合缝的关住。
那假马硕刚看见那些漆桶,还未等他想明白这其中因果,便听身后突然传来关门的声音,一扭头,便对上一双潋滟生光的桃花目,只是那眸色闪着股妖冶的绿。
他浑身一颤,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立即侧身避开她的眼睛,“锵”的一声抽出刀来。
第一击未中,沈梦鱼却并未在意,她看了看他手上那官差用的普通大刀,嘴角挤出一丝讽笑来:“何必再装?你应当很清楚我是谁,不是吗?”
“沈、沈梦鱼,你竟逃出了那些封魔桩!”
假马硕鼠目一闪,竟有几分害怕,他目光左右瞟了瞟,见无处可躲,便干脆将大刀一丢冲着她利落跪了下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是娄知县他们逼我的,云湖山的妖族几乎被杀干净了,我……我只是不想死而已啊……”
他真实的嗓音丝丝拉拉难听至极,随着声音加重,样貌也慢慢发生了改变,只见那满口银牙慢慢突出变黄,流出猩红的涎水来,自腋下至脚腕上竟破皮开骨连筋长肉,长出两片巨大的动物飞膜。
沈梦鱼眯眼看了看,半晌冷笑出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一年前险些被我抽皮扒了筋的飞毛鼠,一年前你跪在我跟前求饶的时候用的可也是这么个说辞,怎么,跟了个上不得台面的魔祟,骨头却还是软的?”
她说着捡起被他丢掉的大刀,用刀尖挑起他的脸,看见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时,她眸中杀意顿起:“自甘入魔,飞毛鼠,你可知我唯一不会放过的是什么人?”
飞毛鼠浑身一颤,立即磕头道:“求妖师饶命,我知道那娄知县的秘密,妖师想知道什么,我都老实交代!”
“哦?”沈梦鱼挑了挑眉,将大刀架在他的侧颈上,“且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
谁知他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伸出手生生握住那刀柄一甩,张开两片硕大的飞膜,纵身便跳上了房梁,他血目一扫,口中涎水直滴道:
“你当我还是之前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妖?沈梦鱼,你莫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待我嚼碎了你的脖子,看你还拿什么跟我趾高气扬,哈哈哈……”
他说着难听至极的笑了数声,忽而双臂一展,又冲着她飞扑了过来,身上的人皮破开数道裂口,浓郁的魔气自那破口中漏出。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却并未在她脸上看见意料之中的惊慌,反倒嘴角仍旧噙着一抹讽笑,在他即将近身之时,那笑意却愈发古怪。
飞毛鼠心中猛地一咯噔,但后撤已是来之不及。
只见沈梦鱼衣襟之下的皮肤上长出细密的青鳞,整只右臂鼓胀了数倍,只听“噼啪”数声,她胳膊上的衣料被凸出来的肌肉撑破,一只本来柔软纤细的玉手,竟化成了一只青鳞遍布的恐怖巨爪,就着他飞来的姿势顺势一抓,便死死箍住了他的脖颈命穴。
“噗!”
飞毛鼠只觉喉咙间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口血自他喉间喷了出来。
“妖师……饶命……”
他此时才真明白了,无论他入不入魔,在这狠辣的半妖怪物手中,也断然走不过一招。
沈梦鱼眸光幽绿,闪着惊心动魄的森冷:“一年前你跪下告饶,我许了你机会,可你不但无悔,还肆意弑杀入了魔,如今因你不敌才如此说,若是敌得过,岂不是要将我碎尸万段了?妖的这张嘴有时与那虚伪的凡人一般无二,事不过三,你说我如何信你?”
飞毛鼠面色紫红,那汹涌的魔气几乎要挤碎了他脸上的那张已经不堪折腾的人皮,他狼狈恳求,口中满是恐惧的颤抖:“我真的……知道……他们的……秘密……只要你……放过我……”
沈梦鱼看着他那张脸,记忆中想起幼时她临湖而立,四周围满了被那些嗜杀成性的魔祟害死的村民,时常喂她糯米团吃的张婶子、最爱背着她到处疯跑的阿昭哥哥、总是与她抢麦芽糖吃的小阿满……还有她一身重伤却仍旧以凡人之躯挺护在她身前的阿爹……
彼时她才九岁,却被迫明白了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以恶报善。
而那些魔祟,有的形貌丑陋,有的笑颜如花,只有那双眼睛,总是闪耀着汹涌贪婪的血色。
那时她便立誓,不杀尽魔道,她誓不赴死,即便只剩最后一根骨头,最后一滴血。
想至此,她手中力道慢慢收紧,幽绿的眸色中透出一丝猩红来。
“一年前我不杀你,是念你维护同族尚有良心,而如今……”
她想起昨夜那些被充当封魔桩养料已失了心的山妖,冷然一笑:“你已经错失了两次机会,晚了。”
说着她一使力,只听“咔嚓”一声,飞毛鼠的脖颈便猛地折断,数道青光自她爪间钻入那些破口,绞碎了他已经与魔气同化了的魂魄,只见他面皮痛苦惊惶的抽搐了一瞬,目光定格在极端恐惧和不甘之间,终于停止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