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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宫人搬来躺椅绣垫脚踏,扶着赵令僖坐下,斜斜靠在椅背上。宫女跪立捧镜在斜侧,次狐亲自执梳为赵令僖绾发。另有两名久侯旁侧的女官,带着丝绣锦盒上前。
女子梳妆,岂能直视?张湍蹙眉背过身去。
陆亭悠然噙笑上前,一把揽上张湍肩膀,将人掰正,令其直视赵令僖绾发梳妆。
“王室为尊,尊者令而不从,岂非无礼?”陆亭戏言道,“状元郎重礼晓义,安能不懂这个道理?公主令你仔细地看,你怎能不看呢?”
陆亭天生神力,长年习武,张湍肩膀被他箍住便再难动弹。挣扎无果,张湍索性垂袖认栽,面朝赵令僖,紧闭双眼。
次狐绾发同时,两名女官启开琉璃瓶,取出一只粉绿蝴蝶。蝶有四片鳞翅,前两片翅菱尖,后两片翅细长,形如燕尾。二人小心翼翼制住蝴蝶,另取柔丝彩带,金钗玉簪,将一只蝴蝶谨慎缠在簪钗之上。
发髻成型,堆叠如云,几只绢花点缀其间,另有宝石金玉半藏半露。次狐这才从女官手中接过缠蝶簪钗,轻轻斜入云髻。再如何栩栩如生的金丝银线之作,都不比真正鲜活的翅羽灵动曼妙。蝴蝶徐徐振翅,成为绢花锦簇间画龙点睛一笔。
赵令僖一面照镜,一面招手:“张状元,来看看我这头发梳得整齐不整齐。”
活蝶为饰,何其残忍?
怪道会问蝗虫是否吃人,怪道会评百姓互食恶心。
“张状元?”赵令僖见他久久不答,摆手令人撤去妆镜,转而正视张湍,既是疑惑,又觉惋惜:“怎么总不笑?生得这样漂亮,如果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便更好看些。”
“宛州百姓因蝗灾水深火热,陈大人还在乾元殿中叩头。公主却能游戏花园,扑蝶梳妆。恐怕哪日大旻天塌地陷,公主亦能不为所动。”张湍被陆亭钳制,动弹不得,只能冷冷开口。
“原来是怨我没给足钱粮。”赵令僖蓦然笑起,片刻后又向次狐问道:“去问问宫里有没有宛州人。”
园中众人困惑不解。次狐吩咐宫人去取海晏河清殿中婢女内侍花名册,将祖籍宛州者尽数筛出,令各自放下手中活计,齐聚取醉园中。
十一人分婢女内侍排成两列,跪伏在地,等候赵令僖吩咐。
“今天本宫在朝会上听说,宛州有蝗灾。你们都是宛州来的,张状元想让本宫多给宛州些钱粮。”赵令僖语气欢快,“不如你们几个在园子里摘花簪在发间,看谁的花能引到蝴蝶。引来多少蝴蝶,就给多少钱粮。若谁能博得张状元笑一笑,另外有赏。”
婢女内侍面面相觑,领命即刻动作起来,满园子地挑拣花枝。
取醉园中所植花木,都是太子与太子妃精挑细选移栽而来,年年换新,这才令园中景色年年皆不同。寻常时候,花匠修剪枝叶都要万分小心,今日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毁坏园中景色,只敢依令挑选着藏在枝下不太引人瞩目的花朵折去。
那厢张湍质问:“赈灾乃国事,岂能如此儿戏。”今日所见所闻,尽是往日无法想象之事,每逢他以为已极尽匪夷所思,赵令僖总能再令他心头再添新火。
闻言,赵令僖直觉委屈,便道:“我自然知道磕头求粮才够郑重,可你不愿。现下簪花引蝶又觉儿戏,你究竟想怎样?”
陆亭面露讥笑,代为答道:“状元郎自然是想却愁你拱手送出钱粮。”
“难道不该?”张湍反问,“百姓平日为国耕耘,缴纳赋税。既有灾情,朝廷理应调粮赈灾,护佑百姓度过灾年。”
赵令僖费解:“平素里,宫里人侍候得好,我便赏赐银钱。你说那些人,远在千里之外,既不会来服侍我,又不能哄我开心,凭什么就要我赏他们钱粮?”
张湍回说:“国库钱粮,与公主一己喜恶之赏罚有何干系!”
“整个天下都是我父皇的,我父皇又说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国库钱粮自然是我的钱粮。不听我的命令,还要我赏钱赐粮,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赵令僖讶然回问,“听说读书人总有一肚子歪理,这就是你肚子里的歪理吗?”
这番话令张湍几乎窒息。
常言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百闻不如一见,靖肃公主不仅如传闻一般荒唐跋扈,更是残忍刻毒,又这样胡搅蛮缠。张湍腹中哪有什么歪理,只有被她逼出的满腹火气。
见他不答,赵令僖罕见地耐着性子再问:“张状元?”
陆亭嘲弄说:“原以为状元郎能言善辩,没想到这才说上几句就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