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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身有不足之症,加之”诊脉的大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桓槊,又默默看了看静影。这姑娘貌美异常、虚弱不堪,而面前之人通身贵气,眼神凛然,他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家,只怕即将脱口的话立即又憋了回去——这话说出恐惹来祸端,于是重又措辞:“加之姑娘寒气入体,身体极弱又耽误了治疗”
并未直说,可在场的人心中都明了,大夫不说具体的诊疗手段,便是无能为力了。
偏又怕得罪大人,不敢咬死了话。
桓槊五内之中不知怎的涌起来一股子无名火,揉着眉心,看着榻上的人——纤长的羽睫,脆弱若琉璃。待他转过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冷冷瞧了一眼大夫:“去请唐御医来,你可以滚了。”
大夫抹着额上的汗,连声说“是”,然而刚出了门子便被侍女蒙上一块黑布,蜿蜒不知几许,几被绕晕,才走到角门处,侍女往他手上放了一袋银子,冷冷道:“梁大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贵族宅院的阴私,对外自当三缄其口,况且那大人瞧着便非等闲之人,梁大夫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这嘴啊向来是最严谨的,决计不会对外多说一个字的!”
那婢女便差人将大夫送出门外,直到上了马车才回去。
而马车上的梁大夫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一路都不敢摘下蒙眼的黑布,胆战心惊的,直到回了医馆,可还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便见看门的伙计风风火火的跑过来,面带喜色:“师傅,这回有大生意上门了!”
梁大夫心里咯噔一下,还没醒过神来,转角便走出一个华衣公子,光是那羊脂玉的发簪便是许多普通人家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奢华物件,他忽想起来,当今天子曾圣心大悦,赏赐给某个贵族公子一根发簪,精美华贵,不知是否眼前这支,只是一时恍惚,梁大夫竟想不起那公子姓名。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有什么是小老儿能效劳的?”他拱手询问。
那蓝衣公子只是轻轻一笑,却让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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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精致的瓷器似的人或物件,本该是摆在博古架上的装饰,可大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狠下死手,若我是这姑娘,定也是心存死志,不敢”瞧着桓槊不在,静影躺在床上生死未知,守门的侍女便忍不住闲聊开来。
旁边的侍女连忙堵住她的嘴:“你是疯了不成,竟敢嚼大人舌头,此前照顾这位的两个姐姐可是被发配去洗衣了,不知要受多少罪,我劝你不该说的话别说。”
“唐御医说了,这药得一日三次不可间断,做得好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大人事务繁忙没空理会咱们这些奴婢,可须知倘若日日犯错,那么迟早这错便会犯到大人跟前,到时谁也救不了你们。可明白了?”管事疾言厉色,说完话后转向方才的两个侍女,问道:“你叫什么?”
正是刚才劝人的那个侍女,那侍女有些慌张,忙跪下道:“奴婢朱漆。”
管事点点头:“以后便由你来服侍静姑娘了。”说罢转头便要走,可大约是想到自己的嘱咐还不够,便又叮嘱道:“静姑娘与你们不同,你可不要拎不清身份。”这话便是警告了。
朱漆是新来的,从前便听说过桓府的诸多传闻,今早又见了桓大人那幅模样,自然心思收得死死的,只剩下惧怕,忙点头道:“管事放心,奴婢知道。”
一连三日,桓槊都没有再来瞧过静影。
朱漆每日按时将药喂给静影,只是每次都受了好大的阻挠,静影似是小孩子,即便是睡着也不可能乖乖喝药。
如此数日之后,静影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人却消瘦了许多,连衣裳都大出好多,朱漆瞧见她胸前一排肋骨似的肌肤时都很是错愕,每每都赶忙埋下头,不敢再看。
可有些人即便是病了、瘦了,也还是风姿难掩,饶是朱漆都时常对着静影发呆。
魏人里,可从未有过如此白净、纤细的姑娘,她整日对着窗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臂静静坐着,累了便倒头就睡。
第五日,静影一如往日那般坐在窗前,杯中茶浅,她习惯性唤道:“朱漆,添茶。”
却无人回应,她转过头,被人禁锢在怀中,不必想便知道是谁,背后那怀抱冰凉,不像是哥哥或者成璧的,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世上所有拥抱都该是温暖的,可如今,却不得不被迫接受这冰凉的怀抱。
桓槊将下巴搁在她发上:“使唤我的人倒挺顺手?”
静影没有回答,眼神呆滞,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窗外,似乎是一只想要自由的鸟儿。
桓槊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还以为你想通了。”
静影看着他的眼睛:“大人为何不杀了奴婢?”
他却笑而不语,见她迫切想知道答案,可偏偏不令她如愿,反而促狭地一直吊着人,直到对方的耐心一点点的耗尽。
静影垂下头来,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桓槊掐着她的下巴,于她耳边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无论生死,都该是他做主。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你所求的便也不远了。”他撂下这么一句话,再不管静影。
想通?她该想通什么,是自甘下贱,任人摆弄,随他想将自己送予何人便给予何人么?
当她是什么?
这般思考良久,静影捂着嘴笑了出来,她如今不过是个贱民,是人皆可侮辱。
昨夜石远触摸到的地方,她恨不得拿刀子剜了,却也不得不受了,而桓槊面上瞧着对自己颇有兴趣,可还不是转手便能将自己送出去。
这样的人,本就指望不得,何况他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这一层。陈国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哥哥的性命,亡国之恨,这一切的一切,都得算到魏人头上。
胃里翻涌得厉害,静影趴在床边干呕不至,朱漆赶紧跑过来宽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又吐了?究竟是怎么了?这几日吐了许多次了,可是唐御医的药没效果?可是唐御医是宫中最好的御医,他的药怎会无用呢当初梁大夫都摇头了,唐御医只瞧了一眼便说姑娘没什么大碍”
静影的脸越发苍白,几乎毫无血色,险些将朱漆吓坏。
可静影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反胃成这样——一是因为桓槊的恫吓和石远的触摸,二则是因为他们。
只要一想到那些血色,她便夜不能寐,甚至于他们这几日接连不断的出现在她梦中,可当她走过去想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时,他们却一直往后退。
幼时祖父驾崩时,她也曾做过这样的梦,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后来告诉哥哥,哥哥告诉她,死去的人出现在梦中是无法说话的。
若是死人开口,那她便也离死不久了。
“姑娘好些了没有?奴婢去拿水给您漱一漱口。”朱漆关切道。
静影这几日受了朱漆许多照顾,本该对她和悦一些的,可一想到朱漆是桓槊派来照顾她的人,便想到也许朱漆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桓槊,甚至她今日穿了什么衣裳,吃了几粒米静影越发觉得恶心了,连带着看朱漆的目光都冷了几分。
她不作声色的甩开朱漆的手,伏在床前,虚弱道:“无事,心病而已。”
晚间桓槊又来了。他这两日似乎来得格外频繁,静影没有胃口,桓槊却不知发的什么疯,非要静影陪着自己用膳,静影不肯,他也不生气,只是一杯一杯的饮酒,又一次次的把酒盏摔在地上。
静影看着满地的狼藉,并不甚在意,一个人倘若连死都不怕,便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了。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良久桓槊淡淡扫了静影一眼,道:“可知道剥皮之刑?”他转着酒杯,烛光闪烁,昏黄的烛光投射在桓槊脸上,愈发显得他俊美,只是这俊美的皮囊正说着最可怖的话。
静影嘴唇微动。
桓槊轻笑一声,然后继续道:“所谓剥皮,便是将人埋在土中,在头顶割个“十”字,然后将头皮拉开,再往里倒水银,知道什么是水银吗?那东西颇具毒性,比水重,一点点将皮肉分离,不多会,便真成‘血肉之躯’了。”
她当然知道,这法子还是桓槊亲自研发出的,他一贯心狠手辣,凡是不对他心意的,便是死路一条。
“怎么,怕了。”桓槊的手落在静影背上,她吓了一跳,细腻的肌肤上立刻生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抗拒,几乎可说是汗毛倒竖,桓槊的手自背脊处向下,似乎是在模拟水银将皮肉分开的步骤。
静影忽觉得头顶的血液好像是在那一瞬间被凝固了,桓槊似笑非笑的目光聚集在她脸上,他的手停止抚摸,转而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语气狎昵:“瞧你,这便怕了。”
唯有静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动得有多厉害,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那一刻,她是怎样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