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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瘟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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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瘟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东地的住民没有人说得清。先是城郊一个种地的农民畏寒怕冷,继而腹泻如泄,在家中硬躺了两天之后,再也坚持不住,众人这才紧忙将他送往医馆,而这人却在送往医馆的路上猝然死去,接着便有大量的民众紧跟着有了相似的症状,当三三两两的病患陆陆续续被送往医馆的时候,那些遍布于各个城郭和村落里久年“征战”于病海的郎中们才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瘟疫!从一个郎中嘴里脱口说出的这两个字犹如一把尖锐的利剑,刺穿了所有人心中的希望。人人都知道瘟疫是不治之症,它如魔似幻,来去无影,却给古往今来的大地苍生带来了一次次的劫难。得了瘟疫的家庭十室九空,甚至,它能横扫了整个村庄,以至于出现路有伏尸、千里无野的惨象。它是如此的可怕和邪性,原本正好好走路的一人却有可能就倒在了路边,昨日尚且生猛精壮的汉子两天之后便已经气若游丝,无奈地等待死亡的降临……不知道明天倒下的会是谁,人人都在暗中祈祷,希望瘟疫无形的魔爪不要抓到自己,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下,任何的药似乎都不管用,越来越多的人被送往了医馆,虽然都知道无事无补,但时下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成了唯一的精神良药,以至于医馆爆满。拉过来的是一个个痛苦呻吟的病人,而拉出医馆大门的却已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及至到了最后,许多本地的郎中也倒在了医馆里,所有人这才终于明白,对于瘟疫而言,这世间已无良药,于是后来的病人便只好任由其自生自灭。起先还是正常的出殡掩埋,黑漆棺材,亲人送行;接着便成了草席一筒,卷埋入土,三两个亲人哭喊几声;而到了最后,仅仅是路边随地挖坑,草草掩埋了事……死亡成了人与世界最廉价的告别。

庄稼荒芜了,商埠关门了,船渡停运了……到处是一片萧瑟的迹象,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少年的父亲,那个做了大半辈子的郎中,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也是束手无策,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而他空有一身的医术,却毫无办法,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和失望,但比失望更为不幸的是,郎中本人竟然也随后在这一场灾难中中招,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了瘟疫初始症状的时候,这个倔强的郎中没有回家,而是紧锁了医馆的大门,将自己锁在了医馆之内,任由病情在自己的体内发展,当少年久等父亲不回而寻到医馆的时候,透过窗格看到馆内的父亲绝望的眼神以及身体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征兆,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但父亲以他的冷静和决绝的眼神告诉他切不开打开医馆的大门,不仅如此,父亲用颤抖的手在一块纸上写下了一段话:“封口掩鼻,切勿近人。我儿,万望对邪毒做做好防防御,以后就靠你自自己了”完了父亲便一头撞向了门柱,顿时脑门凹陷,血流如注,当场毙命了

也只是才半天的功夫,当母亲倚了门框再一次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脸上竟也有了虚浮之气,当看到拉了父亲遗体的马车停在家门口时,她那孱弱的身子骨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大门缓缓地倒了下去,少年紧上前去颤抖着搀扶起了母亲,哽咽着将父亲的事情说给了她。这个要强的女人拭去了儿子眼角的泪后道:“年儿,将我和你父亲搀回房间吧。”

才逝去了父亲的少年又看到母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荧荧的绿色,真是祸不单行,这又是瘟疫的征兆之一,少年的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热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而此时的母亲或已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冷静。母亲平静地给父亲擦洗了脸颊上的血迹,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对少年说道:“年儿,再弹一首曲子给我和父亲听吧。”少年起身欲出去,母亲却又说道:“年儿,再让母亲看看你。”少年不明就里,来到母亲身旁,直到此时这个要强的女人才展现出自己温柔的一面,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庞,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不舍的爱怜,片刻之后,终还是叹口气道:“年儿,以后……”却又是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后改口道:“去把筝拿来吧……”

当少年端了古筝进屋的时候,母亲已经躺在了父亲身旁,父亲冰冷的遗体一动不动,而母亲则眼望着房顶,静静地等待儿子的弹奏。筝音响起的时候,这个女人还微眯了双眼,似在很愉悦地倾听。少年含泪弹完了一首曲子之后,却发视母亲已经安详地走了……一股怪异的味儿从床头逐渐弥漫开来,是毒药,母亲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终究是追随了自己的丈夫而去。少年也终于明白了母亲之前异样的举止,纵然她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舍,而心知自己患上了瘟疫,接着又看到了丈夫的死去,对于母亲而言,死亡或许是眼下最好的解脱,也是对于自己儿子最大的保护。她走的很安祥,走的时候,母亲的左手紧紧地握着父亲的右手。

人世间最大的悲痛也莫过于此了吧,同一天里,遭受了失去双亲的打击,少年生凭第一次体会到了世间的惨酷和无情。凭借了郎中生前绝好的口碑,在瘟疫的肆虐之下,竟然还有街坊自发来帮忙料理后事,这给了少年当下仅有的温暖。

在安葬了父母亲之后的许多天里,少年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有时,他怀疑父母还在,父亲常坐在院中藤架下的身影恍如昨日,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坐在藤架下监督他背书,背不好便要挨几下板子,以至于那个时候他经常因此而恼恨父亲;他又想起母亲在廊下教他弹起古筝的情景,母亲坐在他的身后手把手地教他指法,一板一眼,一拨一划,母亲的气息温润馨香,气若幽兰,他弹对了,母亲便对他粲然一笑,以示奖励,既使弹错了,母亲也从不责骂他,顶多只会拿手指轻点一下他的小脑瓜……

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偌大的院子从此就剩了他一个人。他站在父亲的医馆里,拂拭案架上的灰尘,这间饱含了家族三代人的医馆如今已经荒芜,纵然他想再把它振兴起来,也已然没有了心劲儿,何况时下民生凋敞,大地一片萧瑟。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写下的那两句话:封口掩鼻,切勿近人。这两句话虽简短,想必一定饱含了父亲最重要的发现。他在反复揣摩思考之后,认定这世间一定有眼睛所看不到的微末之物,而恰恰是这种微末之物,却撬动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而经过了这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却没有染病,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悲凉。他又站在家中,拿出古筝,坐在廊下轻弹,筝音自是哀婉凄凉,听之让人愁肠百结,一曲终了,脸上已是挂满了泪,如此的反复,想过了也痛过了才又忆起心中的那个她,已是许久没有消息,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虽然心中时有惦记,却也因父母亲的离世而有所冷落。这才想着应该去看望她一次的,她是他如今仅剩的牵挂。

郁府在城西,少年沿了大道往西走去,人还没到,却已在半道上碰到了她的丫鬟。

“唉呀,公子,可算有了你的消息,你家情况我家小姐已知,只是小姐近来行动不便,又染疾在身,特命我前来代为慰问。”

“额……难为你家小姐了,代我向她言谢,染疾?你家小姐怎么了?不会是……”瞬间一种不祥掠过少年的心头。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放心吧,我家小姐只是染了风寒,但也奇了怪了,前后瞧了四、五位郎中都没有瞧好,如不嫌弃,我家小姐向她父亲指名道姓点了城东一位程郎中的儿子来瞧一瞧,嘻嘻……据说那位程公子少年才俊,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说,行医的手段也是不在其父之下呐,在城里已是大有其名,嘻嘻……至于那位程公子嘛,自然是公子您啦!嘻嘻。我今天也是特意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正式邀请公子您去给我家小姐看病去的。如若公子不弃,奴婢前面带路,公子请随我来。”

少年岂敢怠慢,忙随了丫鬟而去,一是他也许久不曾见到那位小姐,二是也着实担心她的病情,两人一前一后匆匆往城西的郁府赶去。

当站在了郁府大门外的时候,少年瞬间有了一种莫名的惶然,看着那气派的门楣,以及守卫在门外的几个威武的家丁,这些类似于官家的排场让他突然间意识到在他和小姐之间,无形中隔了一面巨大的墙,这让他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以至于丫鬟笑嘻嘻地喊了许多次他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随丫鬟走进了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里。

半个月没看到她了,却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又好像是一次漫长的修行。当那一刻她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他望着她齐齐的刘海下面那双闪亮的眸子,如一潭秋水的涟漪缓缓地荡过他的心头,她那微笑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双手轻捏了拳头放在胸前,似要奔跃上前而又适可地止住。他望着她,她望着他,在他们彼此的眼中,没有了世界,只有彼此的影子,分别之后的所有感觉,此刻都写在了他和她的脸上。犹如闷热后无尽的清风拂面,犹如漫漫长夜中一颗闪耀的烛光再现,当此刻彼此再一次站在对方的面前,二人郁结了许久的内心在那一刻才终于被瞬间点亮。

对于他家庭的变故,她感到万分的惋惜,在她的眼中,他憔悴了许多,原本清瘦的脸,此刻显得更加瘦削,这让她难过。而在他的眼中,她的脸色苍白,明显的气血不足,哪怕是轻微的咳嗽也让他为之心疼。

如果不是一旁的丫鬟善意的提醒,他们只怕还将注视下去,何况一旁还有管家在场。回过神来的静妍将少年领往厅堂之上,然后对着身旁的管家道:“管家,这里有丫鬟陪着我,凡事有她即可,你且退下吧。”等到管家离开,一旁的丫鬟也知趣地悄然退下。屋子里只剩了他和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曼妙的感觉。两个人沉默地站着,良久,还是她先说了话:“你……受苦了……”少年沉默了一会道:“不提那些,都过去了……你……还难受吗?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吧。”一条纤纤的玉臂伸了过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她,一股淡淡的香味沁入鼻中,让人迷醉,在少年的眼中,她的胳膊就像一段葱白那样的白皙、那样的眩目。

“不妨事,只是心气淤结,又兼外感风寒所致,我开一副药,早晚煎服,三日即可痊愈。”少年把脉之后颤颤地说道。

她也缓缓地收回了胳膊,痴痴地望着他,其实她知道,她的病源于思念和牵挂,看到他,病情原本也就好了一大半的。

“还不如久病下去,起码……”话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他已然明了她的意思,连忙急急地说道:“再不能乱说的,眼下,身体要紧……”话还未完,管家适时地敲了门,他该离开了。

“药我会配好,着人去医馆拿了便是。”

他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不敢再回头,纵然他知道她一定在背后定定地望着她。而最是那双眼晴,能把他的心融化。

两人的见面就这么结束了,知道对方都尚好,彼此悬在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就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在花园边上的一个角落,有一个身影晃过,接着财主本人幽幽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望着两人痴痴的样子,财主那阴鸷的脸上皱了一下眉头……

回去的路上,少年的心情较以往舒畅了许多。起码,瘟疫并没有影响到她,这是他最大的欣慰。但两个人的身份如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突然又有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来自于心上人之手开出的药自然苦在口上而甜在心里,疗效自然也格外显著,几副药之后,她的病情果然好转,三天之后便真的痊愈了。又不久之后,这场席卷了东地的瘟疫终于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凉而消失殆尽,当残存的人们陆续走出家门,被摧残过后的土地和生灵再一次恢复了勃勃的生机。

原本以为一切会好转起来,少年却于一个午后从她的丫鬟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跌入冰窟的消息:她要嫁人了!

这消息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他还来不及思考便瞬间懵在了原地。

事后他才得知,她的父亲私下里已为她寻了一门上好的亲事,男方是州官的大公子,家境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在外人看来,一个是商界巨贾的千金,一个是官场大户的公子,这婚事于双方的家庭而言,再般配不过。而且,以她父亲的想法,只有朝中有人,这千万的家产才更有保障,这担忧自然来自于早些时日宁王叛乱后的余悸。虽说如今已然太平,但凡事自是要看得长远。因此,不及和女儿商量,便在一次结交官家的饭桌之上应承了州官大人的请求,那州官的公子,曾经做为她父亲的贵宾来家中做过一次客,席间她父亲有意无意地让她从宴客的堂前经过,虽只是那匆匆的一瞥,而在那州官的公子眼中,她的容貌和举止当时便惊呆了他,连叹人间竟有如此的美人儿,此后便更是念念不忘,这才有了后来贵为一州的州官甘愿自降身价主动提亲的事情,这在她父亲看来,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又怎能会拒绝!何况,当初她的父亲看似不经意地让她在宴席上的那次露脸经过,或许本就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可想而知,差距自然是巨大的,对方是州官的公子,家大势大,未来可期,他们的结合,正可谓门当户对,而他只是个父母双亡的穷书生,在能够预见的余生中,可以说前途无望。原本还未从失去至亲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他,却又要再一次面临失去至爱的痛苦,于他而言,人生已到了无望之境。而在他正自受着这诸多痛苦折磨的同时,却不知她也将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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