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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熬过新岁的圣上没能挺到料峭春寒,于雪夜咽下最后一口气,崩逝于寝宫之中。
按照祖制,朝中亲王女眷以及有品阶的命妇都要入宫哭丧月整。
谢瑛揉了揉跪肿的膝盖,瞥见旁边哭的近乎昏厥的婆母,不禁有些诧异。
婆母年过四旬,然面容保养得当堪称雍容富贵,素日里更是一副端庄贤良的姿态,何曾像现下这般浑无体统。
谢瑛默默收回视线。
公公是忠义伯,领的是从六品闲职,婆母本不应进宫哭悼,可婆母出身于郡王家,七拐八绕怕在礼制上出差错,便身着素服缟衣,在宫中中官宣召前,主动携谢瑛进宫为大行皇帝哭丧。
新帝自边关疾驰数十日回京,雷霆手段即位后,此时正与宗室重臣在太极殿东侧商嘱要事,婆母那七分真哭中十分是为伯爵府的前途,只因云家长女所嫁之人是四皇子亲信吕骞。
而四皇子,早年间与尚未登基的六皇子争储,势力水火不容,据传在六皇子被遣去边关后,四皇子屡次三番派人暗杀,屡杀屡败,屡败屡杀。
先帝病笃之际,四皇子封锁消息再度派死士前往边关,若非六皇子听到密报快马加鞭连夜返京,恐安危难测。
饶是如此,途中依旧遭遇多场埋伏,幸有六皇子亲舅出城接应,这才赶在四皇子谋位前,得承大统。
前日,四皇子被新帝投入刑部大牢,与之干系紧密者陆续被抄家灭族,吕骞虽暂未被殃及,可与众人眼中,那是迟早的事。
挽歌哀乐自嘉德门传入,与西殿哭踊声掺杂在一起,延绵不断如同催命符咒念得谢瑛头疼欲裂。
与婆母忧虑相比,如今的谢家才是热锅上的蚂蚁,合该哭天抢地筹谋生路。
当年父亲打着为家族长远谋划的旗号,摒弃中立态度,异常决绝地支持四皇子,更在四皇子得势后将哥哥送去其门下军中效力,明面上已然成为四皇子一党。
若新帝要算账,谢家理应首当其冲。
谢瑛眼前一黑,连日来除去米汤,西殿内的女眷皆未食膳,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会儿个个面色苍白,仿佛下一刻便能厥过去。
心神恍惚之时,听见几声沉闷的见礼声。
头微微轻抬,余光扫到东殿门口,一行人簇拥着新君于梓宫前站定。
太祝跪读祝文,诸王重臣群官哀痛哭踊。
从谢瑛的视角看去,仅能看到新帝背身而立,挺拔清俊的身上裹着素服缟衣,看不见面容,举止中能看出端正冷峻,克己复礼的姿态。
记忆中的他寡言少语,面不露绪,甚至可以称得上少年老成,行事稳重。他有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仿若冰冷清澈的潭水,蓄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如他性情般隐匿克制,素日只能瞧出几丝疏离淡漠,几乎没人见识过他爆发的惊骇之力。
谢瑛也只见过一次罢了。
礼官主持各项繁复繁琐的仪礼,启祭音落,众臣分列太极殿两侧,如仪始哭。
新君在礼官指引下跪受醴酒祭于案前,俯身跪伏后兴,少顷后面朝太极殿外,众人低头听训。
谢瑛与婆母跪在人群当中,并不显眼。
然不知怎的,她总觉有一束光阴沉沉地投在自己后颈,如芒在背,自然,她不敢抬头回看。
仪式完毕,众人于太极门外目送大行皇帝梓宫启程。
哀乐渐远,身边的婆母曹氏忽然腿软,谢瑛忙搭手扶住,却听婆母低声感叹:“原以为要跪满整月,却不成想新君登基没几日便改了祖制,这才七日就把先帝送去皇陵,看来坊间传闻都是真的。
帝心不合。”
齐整白幡在悲壮乐声中宛若索命的鬼魂,被风一吹,张牙舞爪地怒视阶下之人。
谢瑛打了个冷颤,天依旧阴的厉害,这会儿起了风,夹着冰粒子直往脸上打。
府里马车在宫外候着,一坐进去,曹氏就发出舒适的喟叹,手里揣着暖炉,合眼靠在绣如意暗纹软枕上。
谢瑛喝了口温热的汤羹,四肢也慢慢暖和过来。这几日葵水将走,适逢天寒地冻,飞雪连天,总觉得冷风往骨头里钻,加之并未好生用膳,小腹处隐隐作疼,委实疲惫煎熬。
外头熙攘,嘈杂声中伴着下流地叱骂。
曹氏猛地坐直了身子,谢瑛挑开车帷一角,街上官兵正从刘府出来,推搡着刘家百十口人往刑部大狱走去,刘家与四皇子交好,明里暗里没少上奏疏弹劾彼时还是六皇子的新君。
刘大人和亲眷被押解着驱赶,沿街百姓交头接耳,品评议论。
四皇子失势,谁跟他沾亲带故,谁就是下一个倒霉的人。
曹氏看的心惊肉跳,忙抚着胸口闭上眼低呼:“快放下车帷,快!”
想到女儿处境,曹氏不由地身体发虚,冷汗连连。
马车尚未驶回忠义伯爵府,谢家人拦住去路。
谢瑛认出是父亲身边的得力近侍后,回头看向婆母,曹氏深深吸了口气,当今处境属实困顿难测,谢家更甚,心里虽然各种情绪反复磋磨,却还是垂眸摆手,沉声道:“回去看看吧。”
谢家朱门紧闭,抬着青锦软轿的小厮脚步飞快,从角门走过径直绕小道直奔前厅。
待落稳后,有人上前打了轿帘,道:“娘子你可算来了,老爷好几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都消瘦了一圈,再这么下去定要生病。”
谢瑛瞥她一眼,见她举止急迫,催着赶着巴不得自己一瞬蹦到父亲跟前,不禁蹙了蹙眉,不接话。
徐妈心里头着火似的,却见谢瑛不急不慢理好发髻,伸手扶正鬓边的素簪,临下轿前,又慢条斯理将兜帽带好,重新系了绸带。
一应琐碎整理完毕,这才慢悠悠移步下来。
眼见着火烧眉毛,阖府上下严阵以待,谢瑛倒像个局外人,半点看不出慌张。
徐妈狠狠剜了她一眼,暗骂:白眼狼。
厅堂中,父亲谢宏阔坐在雕花太师椅上,自打谢瑛进门后,他便看出她存心想要惹恼自己。
若在平时,他大可摆出长辈的架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将她劈头盖脸好生骂上一通,可今日不成。
他有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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