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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时郎李天蒿舍香炉花瓶一只,祈保母上大人安康,至正六年四月,龙虎山张天师打供。”
这种句子,普通人听不懂,可在场的人基本都是一听就明白。
所谓授时郎,说的是金元时期的司天官,这种官员是为政府颁行历书,记录天时以告民之的人。
也就是说,一位叫李天蒿的司天官官员请人烧了这只大型青花瓷器,这也就说明了这件器物的来源。
方松渐眼神沉迷地摸着瓶身上的青花图案,其他人自然不敢挤过来,可这不妨碍他们近距离观察这件罕见的象耳瓶。
御宝斋的大坐柜屈致远看了一会儿,想说话,见方松渐一直沉吟着没出声,他便把话咽了下去。
其他人亦是如此,现场的人虽然,气氛却严肃而沉静。
众人凝神观察了足有十分钟,方松渐又察看了罐底之后,直了直腰,随后问道:
“这瓶子,你们都怎么看?”
他并没有明确指明是在问谁,众人却都知道,老头心里怕是有了成算,此时是在借着这个机会考校众人呢。
有人想表现一番,也有人担心自己说得不妥,在总顾问面前露了怯,总之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人面上表现得虽不明显,却是各怀心思。
方松渐见一时之间无人先出声,便冷哼了一声,声音里显出了几分不满:
“你们这些人,遇事总是你推我让的,谁都不愿意当那打头阵的,忒没意思了。”
听了老头子这句责备,在场的专家们又羞又窘却又不敢反驳。
老头子积威已久,在他面前,便是他亲生儿子孙子和那些徒子徒孙都不敢造次,又何况是别人。
也就是葛宏那小子混不吝的敢跟他呛声,换成别人,借个胆子也不敢的。
可老头子已经表示出不满了,这时候总得有人站出来打破这僵局。
于是方怀瑾当先上前一步,近距离看了眼那象耳瓶,道:“爷爷,这瓶子我没能近距离触摸,这件事又事关重大,我自然不敢贸然下结论。”
“不过以我来看,这瓶子是大开门的可能性极大,它这青花发色咱们就不用说了,相信大家伙都能看出来,这十成十就是苏麻离青的料子。”
“色料重的地方有明显的凝聚斑,这些斑迹钻胎自然,这种锈斑,要仿的话,我还没听说过哪有那么高明的技术,能仿出这种效果。”
听了孙子说的话,方松渐虽然没说什么,面容却有了缓和,估摸着他对方怀瑾的看法是赞同的。
方怀瑾在古玩行当里,天分高年纪轻,做人却够周到,率先表达了几句自己的观点,便道:
“各位叔伯也在,肯定也都有自己的看法,不如大家伙都说说。”
说到这儿,他便往后退了退,给别人腾出了空间,表现得十分谦逊得体。
方怀瑾这边退后,几位专家便陆续开始发言:
“瓶身上的青花纹饰有溶溶流淌的痕迹,很像钧瓷中蚯蚓走泥纹的痕迹,你们看,这痕迹是钻胎入骨的,这就是用苏料和浙料勾兑时才会产生的现象。”
“咱们大家都知道,那时的工匠当中流传着这种做法,就是在乌黑色苏麻离青在干燥瓷坯上绘图,再挂上白色的长石釉,经1200度高温烧造,才会生成这种蓝宝石一样艳丽的色彩,从这个色来看,这瓶子,有门。”
古都省博的高义也道:“曾副馆长既然说了这釉料,那我来说说它所用的瓷土吧。”
“你们看,整个瓷器烧成之后,胎色白中带青,器型完美,器型硕大,没有丝毫变形之处,依我的经验来看,烧造这象耳瓶所用的瓷土里掺了麻仓土,不然,胎色不可能这么正。”
高义的话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有人道:“我也这么觉着,也就是掺了麻仓土,才能烧出这种白中带青的色,再看这器型,这么大,要没麻仓土,怕是成不了型。”
所谓麻仓土,其实是现在传说中高岭土的前身。
是元朝初年,在麻仓山一带发现的一种土,也叫麻村老坑土。
在南宋以前,景德镇就有瓷窑,可当时制瓷胎时只是用瓷石为原料,单用瓷石做原料的话,做出来的瓷器大小必然受限,是没有办法做出大型器的。
所以宋朝的瓷器都是中小型器,这都是因为瓷土的限制。
可麻仓土的发现,则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瓷石中掺入一定比例的麻仓土,不仅能使烧出来的瓷器胎色洁白,还有耐高温、不易变形以及透光度好的优点。
这也就为元朝时烧造大型青花瓷器提供了基础,也就是为什么,元朝时出来的青花器不乏大型器,包括青花罐、青花大盘,大型将军罐等等。
当时的麻仓土是由元朝官府把控销售的,每百斤可值银七分,可谓价值不菲,而这种土,到明万历年间便已用尽,后世便只能在麻仓山周围寻找成分接近的高岭土来代替原来的麻仓土来烧造瓷器。
只要能确定这胎体里掺了麻仓土,就为这大瓶做了个大致的断代,再结合釉料各方面的因素,基本已经锁定,这个瓶子就是元朝时做出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瓶身上的字,就极可能是真的。
有人开了头,众人便开始大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自己的判断。
方松渐默默听着,手中拄着拐杖,一言不发。
这时,后排有个专家嗫嚅着道:“我这心里头总有点打鼓,说不好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不踏实。”
这个人说话的声时不大,却像是给这刚热起来的气氛浇了一盆降温的凉水,让众位专家也静了下来。
有些人甚至在心里暗暗赞同了那人的话,其实他们也是一样,从眼睛看,他们怎么看都觉得这瓶子的特征和元青花是一致的。
可是这件事总给人一种极不踏实的感觉,好象悬在空中,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人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把话咽下去。
方松渐却不以为然地道:“有不同意见是好事。”
“我知道你们这帮人跟我一样,都恨不得咱们国内多出几件元青花大型器,把丢的脸捡回来一点。”
“可你们记着,不能因为这个,就犯先入为主的毛病,一定要客观、审慎,没有把握不要轻易下结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又不敢象刚才那样大胆发言了,万一他们说的全是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