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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先生,你很尊敬西门朱玉吗?」
「呃……任兄,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嘘!」
沿着小路翻山而行,任徜徉途中连连开骂,孙武大致听了出来,寺中年轻僧侣近年来时有不满,只是畏于师门威严,没有发作,但这几天因为呼伦法王挟朝廷压力而来,欲取慈航静殿的地位而代之,寺中高层忙着处理这项大患,年轻一辈的僧侣便得到机会,登高一呼,想在这个时候趁势打破禁令,要求师门做出开放。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一开始孙武对任徜徉相当忌惮,不敢离他太近,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他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也不像前几次动手闹事时那么狂傲,甚至说得上友善,感觉起来就像个很阳光的开朗青年,与之前判若两人。
听了一会儿他们喊话的内容,孙武发现他们原来是在要求改革,希望慈航静殿能够打破陋规,顺应时代潮流,开放自太平军国之乱以来的法宝禁制。
一说到偶像西门朱玉就神采飞扬的任徜徉,碰到这个话题,突然变得兴味索然,叹道:「西门大侠一生潇洒,虽然青年早逝,但也不失为一段灿烂精采的人生,可惜他不是在比斗中壮烈阵亡,而是病死。」
「我出来几天,这票家伙居然真的干了,嘿,挑的时间未免太巧,如果不是恰好有外敌逼上门来,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在这里静坐的人数着实不少,放眼看去,将近千多个大光头,在阳光下分外刺眼,算得上是一种奇观,而这些和尚之中,虽然也有一些年长的老僧,但七成以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僧人,还有两成是三十多岁的僧侣,穿着高辈分的袈裟。
「呵呵,是老衲该向小施主致歉,光顾着与这聪明徒弟说话,怠慢了贵宾,真是失礼。」
「任兄,这些大师们是……」
孙武大着胆子提出修正,看着苦茶方丈从僧袍中取出一副眼镜戴上,这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心里讶异得不知该说什么。
「行走江湖,不是人家惹你,就是你惹人,先发制人总比被人欺上门好,可是啊……整天要装酷做人,也是很累的,能够放松的时候,我当然不想继续神经紧绷。」
苦茶方丈的身边,放了一块黑色的沉香木牌,即使隔着两尺远,孙武还是闻到那股浓郁的甜香。木牌上的雕工精细,边缘所刻的两只孔雀栩栩如生,牌面中央用黄金墨写上文字,似是某种书信,在任徜徉与孙武进来之前,苦茶方丈就是在阅读这封木牌书。
中台禅舍所在的位置确实隐蔽,从本院的主建筑往后走,要先通过一道长长的峡谷,沿途爬着阶梯,走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而且,整件事也没有表面上看来这样单纯。呼伦法王来到中土,是受朝廷之邀,日前那三名座下门徒登门挑战,也是与地方官员同来,换句话说,这一连串的事端都是由朝廷在幕后支持。呼伦法王近日内将亲访慈航静殿,届时肯定不是孤身前来,除了座下门徒之外,多半还有朝廷派遣的高手随行,视情况发展而应变,搞不好就强行硬攻,把慈航静殿给一举挑了。
「咦?孙兄弟,你为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任兄,这就是中台禅舍吗?好壮阔的古楼啊!」
这份心思,没法说出口,孙武摇摇头,跟在任徜徉的身后,一起进了中台禅舍。
只见一大群和尚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分坐一群,几乎布满了整片山坡,乍看之下很像是在野餐,不过每个人都望着同一方向,看着山上的慈航本院。
「哈,想不出来就不解释了,姓任的难道还要求人相信吗?其实我对你这种小鬼头根本没兴趣,如果不是因为西门大侠的面子,我早就一脚把你踢翻,直接五花大绑抓上山去交差。」
任徜徉说得轻松,孙武听起来更觉得惊奇,苦茶方丈是慈航静殿的掌门,怎么会来这个到处都在卖慈航静殿秘笈的小镇?不过,如果任徜徉是出身于这个小镇,那么他的父母也在镇上罗?
苦茶方丈笑道:「呼伦法王来信致意,说他座下门徒俱是出身寒微,乡下人不懂礼数,日前造访多有冒犯,他感到过意不去,近日内将会与他门下的诸弟子、四尊者同赴慈航静殿,登门致歉,顺便交流切磋。」
这种火烧屁股的要命关头,本来应该阖寺僧侣齐心合力,团结共度难关,可是寺中的年轻僧侣却在这节骨眼上发难,当真是内忧外患纷至沓来,慈航静殿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任徜徉说得慷慨激昂,孙武却还是一头雾水,虽说自己对西门朱玉并无恶感,但西门朱玉始终是个淫贼,这么不光彩的名号,说起来真是遗臭后世,有什么好抢着继承的?
任徜徉耸耸肩,笑道:「父母……这个尴尬话题就不用谈了,这种年头,不想碰这话题的人也不只我一个,你也不喜欢别人提到你父母吧?」
孙武的问话被一阵鼓噪声打断,本来在那边一语不发的僧侣们,突然出现几个领导人物,对着群众说话,每问一句,僧侣们就呼喝答应一声。这千余名僧侣人数既多,本身又修练武术,中气十足,千余人异口同声地呼喊,当真是震声如雷,翻天覆地。
进入禅寺内,竟然是苦茶方丈率先打招呼,孙武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刚想回礼,就看到苦茶方丈对任徜徉微笑。
(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我这样的笨蛋都懂,为什么路叔叔就不明白呢?唉,就算告诉他藏经阁的位置又怎样?这里是慈航静殿的禁地,他难道进得来吗?)
「喂,笨蛋师父你不要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这种事情很要命啊!我们现在是内忧外患了,呼伦老王八马上要杀过来,我们自家门口还在内哄造反,你这方丈当得也太窝囊了吧?那么多人堵在门口,你就算不镇压,也该管一管啊!掌门权威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在这种时候用啊!」
「掌剑双绝」这个评价,孙武不曾听人说过,现在想来,掌是「无孔不入掌」,剑却不晓得是什么绝技,但西门朱玉当年能恃之败尽英雄,睥睨江湖,这套剑法应该非常厉害,不是只会脱人衣服而已,又或者……西门朱玉手上有某些强大法宝,那套剑术需要与特殊法宝结合,才能运用,所以在西门朱玉死后,剑法也随之失传。
任徜徉搞不好是慈航静殿内,最亲近苦茶方丈的人,连他都不知道的事,真不晓得还有谁能弄清楚。不过,至少从他口中得知了那件宝贝的资料,可以做进一步的规划,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哈哈哈,你在我们镇上待了几天,没发现这里没什么老人吗?这个小镇的居民都是从外地过来,想要盗得秘笈,练成上乘武功,如果一年半载都无所获,就会死心离开,有些则是逃难避祸,利用这里龙蛇混杂的环境,隐姓埋名避风头,等到风头一过,当然也会回去,只有走不掉的人才会一直留下,嘿,我小时候就是来这逃难的。」
任徜徉说话肆无忌惮,讲到「见不得人」的时候,负责传讯的两名僧人连连口称罪过,急忙走避,让孙武都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催请任徜徉快快带路。
「善哉善哉,修口,修口。」
这些话,孙武绝对相信,因为从峡谷中段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正被人监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感觉到相当不舒服。而当孙武穿出峡谷,眼前景象陡然开阔,只见一大片的黄土地上,没有半棵树、半根草,见不到半点绿色,仅有孤崖绝壁,奇岩怪石,看来仿佛立足在世界末端的孤绝景色。
苦茶方丈笑道:「孙小施主日前代替本寺出战,所用的『金钟罩』大正刚和,确是我派嫡传,你小小年纪就练上第六关,这等资质实是百年少有,但不知……小施主的金钟罩是由何处习来?同盟会袁少侠曾说,小施主是随一名本派异人习武,不知道那位异人是何形貌?可有称号?」
「哈!我虽然自命不凡,不过我是个人,不是疯狗,你不是我的敌人,又没有要和我争女人,我为什么要对你剑拔弩张?」
任徜徉挥挥手,不再多言,催着孙武加快脚程。一路上,两人连接遇到几波官兵搜索,显然山上的情势异常紧张,而他们终于来到慈航本院的山门,门前的一大段斜坡上,虽然没有官兵埋伏,却出现更诡异的情况。
孙武早知道自己会碰上这问题,眼下也没有第二种答案,只得硬着头皮把曾对袁晨锋、妃怜袖说过的谎言再说一次,将一切的责任全推在胡燕徒身上,还顺便连如来神掌的口诀都一并推过去。不过,梁山泊之中,没有比胡燕徒更强的慈航静殿弟子,搞不好自己练的金钟罩秘笈,真是出自他手书也不一定。
「喔,那个啊……不是法宝啦,只是一件信物而已,但说到使用这件信物的影响……嘿,要当成法宝看也可以啦,总之,那件信物与这件事无关,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禁止使用法宝。」
离开小镇时,沿途所看到的每个镇民,都朝这边挥手打招呼,尤其是女性,孙武当然知道那不是在欢送自己,讶异任徜徉这么受到人们喜爱,因为之前几次看任徜徉的言行,总觉得他骄傲狂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对男人,根本是有得踩就用力践踏下去,照理说应该仇家满天下,没想到镇民会这么喜欢他。
孙武看着这一片人山人海,暗自心惊,这千余名僧侣堵住了出入山门的要道,有些僧人要走路下山,都被他们挡下驱赶回去,用这半强迫的方式要求革新。
正前方的两面绝壁之间,夹了一座古老的五层木楼,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挤碎,可是木楼的表面,发着很奇特的氤氲光华,古色古香,一看便知是年代久远的古建筑,千百年来就在这两片绝壁间巍峨矗立,隔绝风雨,遗世而独立。
「哦,说得很客气嘛!那怎么不直接投降算了?哼,什么登门切磋,这摆明是因为手下的狗腿子全军覆没,他颜面无光,要亲自来讨回面子了。」
根据一些知道内情,并且亲眼目睹事件发生的人口述,当时的西门朱玉病情严重,被身上的花柳恶疾弄得皮肉溃烂,脱发流脓,全然无复往日的俊朗外表。为了怕被仇家找上门,西门朱玉隐姓埋名,躲在一个小客栈的二楼养病,但病中四肢无力,某夜下床小解时不慎跌倒,从窗口摔出,恰巧摔落在楼下的粪坑,砸穿木板,掉了进去。
然而,此时此刻的慈航静殿,似乎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候,孙武觉得自己是挑了一个最不好的时机来访,无奈想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任徜徉带着孙武沿小路上山,悄声进了慈航本院后,很快就有人代为通报方丈,苦茶方丈也立刻接见。
任徜徉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侧耳倾听,接着,耳里听到的细微声音,让他脸色一变,拉着孙武闪到一旁,几乎是才闪过去,前方不远处就有一队骑兵飙过。
任徜徉质疑的视线变得严厉,说溜了嘴的孙武只得顺势而为,表示听人说过苦茶方丈有一件宝贝,自己便以为是法宝,任徜徉先是皱眉思索,继而恍然。
「方丈大师,抱歉,那……是根柱子。」
「师父你这笨蛋简直食古不化,底下人都快造反翻天了,你还和他们讲什么言论自由?难怪一堆人受不了想造反,他妈的真是连我都有火!」
(……这里的人,数目好多啊!)
「这个当然,咦?你学了他的武功,却不知道他的丰功伟业?你摇头,真的不知道?好,我告诉你,过去一百年的江湖人物里,唯有西门大侠是真正的男人,他掌剑双绝,横行天下,后人只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一生浪荡,却不晓得他掌底剑下败过多少武林名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从没刻意宣扬,今天流传于世上的怎会仅有一个淫贼名号。」
「对了,说到这个,你什么时候教我无孔不入掌?」
「你……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我也不想随随便便被你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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