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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甫出,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陆云樵的结义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为了此事而与陆云樵翻脸,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这话根本是讽刺,当下连忙补过,「像胡大侠、李大侠两位,即使当时基于义愤,未能冷静,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解开误会……」
『所以我们才要离开。枉自做了那么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了解我们,到现在你还那么以为,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门中很多人夸奖你,说你的正直已经正到了一种搞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说吧,真正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的,就只有你一个,算上死去的西门,那就是两个,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会是怎样,反正不管怎样变,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
「天妖在世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将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巅峰的那个时期,连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天妖一死,却有很多人跳出来,争抢说是他们杀了天妖……不知羞耻的东西……」
路飞扬简单解释,口中说得平淡,脑里却回忆起自己闯上梁山泊,听他们两人说出这话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内心的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是谁的功劳并不重要,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想过争功,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赶走太平军国的异族人,还我中土正道,然后再与大家合力,建设一个更好的世界……西门帮助我实现梦想,我们发展得很好,西门不只是辅助者,还是引路者,在他的引导下,我们几乎没有走错过一步。」
路飞扬哂道:「陆云樵的武功,的确不是最强,问题是……比他强的人那时都死绝啦,因为场上已经没有冠军,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这个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手段过于激进,要是他当年能向你们提出解释,或许会好得多……」
路飞扬淡淡道:「……如果不是因为陆云樵与天妖爆发决战,已经上路潜逃域外的他,是不会回到中土,也不会死的。」
路飞扬道:「西门拉人拉得很猛,欣赏他的、中意他的、仇视他的、鄙夷他的,只要被他看上,他通通都有办法拉来当同伴,就连前一天还在和他决斗的仇家,隔天都有可能被他拉来入伙……他眼光好,挑中的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这小集团的总战力就这么迅速增强。」
「西门说,手套已经烂了,往后没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路飞扬道:「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常与他争执,没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样的事……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这也是那时许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质疑,陆云樵的武功很强,但那仅是以年轻一辈的水准而言,虽然江湖上长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几乎都已被天妖杀光,可是他与天妖的绝对差距,并未因此拉近,结果两人一场决斗,陆云樵成功搏杀天妖,传出去最初都没人肯信。
什么事都一样,强横手段压下,有压得住的人,也有压不住的人。同盟会之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们更愤而质疑,陆云樵是卑鄙无耻的伪君子,虚报战功,夺了某人的功绩,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见容于同盟会的「主流」派系,两边激烈冲突之下,不少同盟会的菁英自此破门离去,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两人。
「……我不予置评。」
路飞扬耸耸肩,道:「当时的陆云樵,修为不差,又有超级法宝在手,以战力而言,算不错了,但天妖他……你应该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后来,威力就越是疯狂飙增,就算是现在的天魔或陆云樵,多半也不够他打的,当年的陆云樵去单挑天妖,根本就只有被秒的份。」
「我觉得陆主席他……」
『那……那又为何……』
『你们……一开始就要走?为何……为何不留下来?』惊愕过后,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层阴影,『是因为西门?西门不在了,所以你们也不想留?』
香菱脑中正自揣测,西门朱玉的武功,照理说和陆云樵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翘楚,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到底是怎么拼命,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于尽的?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注意力被引开,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可以,我不想理解这个道理,也不愿承认西门是对的,我想……多数的人都不会这样,卑劣的只是少数人,但……卑劣的少数人确实存在,还有相当的数量,如果居上位者制订方略时只考虑大多数人,不去考虑他们,那……早晚会被他们搞疯掉。」
「唔,他们两个吗?这个你倒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明白人,打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涂了,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同盟会……唔,那时候还是兴中会,兴复中土联合会,名字好听,但其实就是一个被太平军国打得七零八落,内部勾心斗角严重,随时都会完蛋的组织,而我们只是这组织底下的一个小分支,渺小得根本不引人注意,本来我们可以自己独立创一个组织,不用依附于兴中会的,但西门他说……」
「西门先生他……天妖……」
「哦?你知道陆大侠是什么人?你和他很熟吗?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你完全误会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们和西门是兄弟没错,不过我们与他其实不是那么投契,至少……要讲交情,还比不上你与他的交情那么好,要说为了西门的死而仇视你,那百分百是扯蛋。』
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背后给人刺一刀的感觉,碰到个性、思想激烈一点的,就此性情大变的例子,在哪里都找得到。同盟会初期,在西门朱玉的掌舵下,完全规避了这一类的风险,出身魔门的他开朗乐观,却很清楚人性黑暗面,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当然算不上绝对正确,可是确实有效,让同盟会成员在不知不觉中,顺利度过许多新生组织会碰触到的危机,这点,确实是西门朱玉的大功。
『那你们又何必加入同盟会?以你们两人的武功、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好的,甚至大可加入太平军,以当初的声势,太平军还远在我们之上,你们如果选择了太平军,今日成就岂止如此?』
想到这些,香菱有些难过,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您……其实不用难过,成大事的英雄豪杰,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路飞扬道:「我们壮大到旁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后,接手了兴中会,改组成同盟会,首次的军事行动,西门就不禁掠劫,只节制程度,这其实违背我们当初的理念,我不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我质问他,还几乎动了手,他只告诉我,他现在没法解释,但将来有一天我会理解……唉……」
有胆识、能力质疑「主旋律」的人,当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两人为例,这何止是菁英,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主战力流失,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后来世人公认,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让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名存实亡,而非像后来那样,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掣肘,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么久才结束战争。
听着这些话,香菱遥想当年盛况,根据记录,胡燕徒、李慕白,还有名声广为后人传颂的几名同盟会先贤、先烈,都是在那个时期加入,这应该都是西门朱玉狂拉人的成果。从结果来分析,西门朱玉的统合力、组织力强得惊人,把这么多三山五岳、桀骜不逊的豪杰都拉进组织,为着同一个目标而携手合作……哪怕是一个不可能长久携手的短期合作。
「西门的身分曝露以后,人人喊打,一夕间就变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这点他早料到,应变措施也立刻启动,确保在他离开之后,组织内的一切能如常运作,这些他早就安排好了……追杀他的人虽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谁也杀不到他,他逃得挺狼狈,安全却是没有问题,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风头,或是一辈子不回来都有可能。」
『因为我们虽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傻瓜,你说的理想又没碍着我们,你的为人也不错,大家陪你吆喝两声也没什么,又不费事,有什么必要跳出来反对?现在装不下去了,又没有西门在中间协调,我们不跑就真的傻了。』
路飞扬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西门临死之前,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陆云樵独力搏杀,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求我制造假象,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死前贫病交迫,性病病到毁容了……」
路飞扬回忆过往,脑中出现昔日的画面,仿佛就回到那一天,看见西门朱玉一手插腰,一手拿着申请表,很神气地说道:「你懂什么?挂在人家大公司下头,报劳健保才会省啊,你们这些江湖人,一点都不晓得用钱的压力,好像天上会平白掉钱下来一样。」
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的英雄形象,稳定人心,支撑士气,这个角色、这个形象,只有陆云樵能担起,所以西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
「什么?」香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们都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开?你们之间没有误会啊!」
接下这重担后,许多人会质疑陆云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人们也猜测他必是用了什么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围殴……否则怎么可能克服实力差?而为了尽快处理这些质疑,维持大局稳定,势必动用武力,这绝对是当年陆云樵最厌恶的作法……
「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离开……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如此而已,没有别的。」
胡燕徒在旁点头道:『不错,而且,当初西门还保证,加入组织可以享有劳健保,砍死人有奖金拿,被人砍也有医疗补贴。』
香菱心念急转,路飞扬的寥寥数语中,已经透露出足够的讯息。陆云樵与天妖决战,西门朱玉为此赶回,他赶回的理由肯定不是为了观战看好戏,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与兄弟联手抗战,以现实层面来看,百分百是后者,而天妖岂是易与?根据记载,天妖到了后期,心志虽然近乎癫狂,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却连连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一个当时武者无法仰望的高度,陆云樵能凭一己之力,一战将天妖杀掉,这件事到现在也有很多人觉得诡异,原来……
诚然,就如他们所说,这么多年的时间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自己却连他们在想什么都从来不了解,这算什么兄弟?
「西门他……不能说很有亲和力,也不能说很受欢迎,真的要说的话,想砍他的人还比较多,不过,他的组织力很强,拉人入伙的本事更高,我们的那个小结社,就是由他四处拉人所组成的……陆云樵那时出江湖不久,薄有侠名,身旁也围绕着一些志同道合、仰慕他的年轻人,但大家太年轻,实力很弱,根本不构成战力,整个组织能够壮大,吸引别人的目光,全都是靠西门的大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