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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志者就算想来,也得有命到这儿才行。所以一般的低级属官,哪果不是犯了大错贬官至此,就是由吏升上来的,或者没背景能力不太强的附近的人比如关丞、莫主簿。
品级高一点的或者是一县之主官之类,有出身就是官员的人到任。这样的人,要么是冷云这样的,一来就做高官,要么是祝缨这样的,为了有所作为,还得能活着能有办法干很多的活。要么就也是混日子的,比如汪县令,虽活着但神隐。
当然,有志、有行、有能力的官员不是没有,问题是一有上面就能看出来,给调走了委以重任了。于是优秀的显眼被挑走了,不能在本地长留。本地条件不好,大部分人又不肯来,乃至于有补官不赴任的。当地偶然出个人才,又要异地为官。这就没有大量的优秀的新人来补充,官员整体素质能力上不去。王云鹤再欣赏之前祝缨的说辞,也还是要以“腹心之地”为要的。
这种情况下,颇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意思了。只能用他们。
祝缨道:“想明白了?”
顾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老师,南府一定会好起来的,咱们福禄县会更好!老师有事,只管吩咐我!”
祝缨道:“当然。不会忘了你的。”
小吴忙说:“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对了,还有祁先生他们!项二郎他们也很好,丁贵也是。”
祝缨道:“我心里有数。咱们就还稳住,一步一步地来。”
顾同安心了,道:“老师说一步一步来,步子总比别人又快又稳的。那下一步?”
祝缨道:“先将府衙之守卫排班、府城之守卫等再梳理一遍。这两天只是匆忙之中下令,要长久运转还是要排定次序才好。你留意一下司功的事儿,哪怕补不了这个司功的职,也要练一练这份本事。以后用得着。”
“是!老师,我还以为老师要让我多听听有何冤案呢。”
“那个慢慢留意。虽然要有所长,也不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
“是。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现在就补这样的缺,补了就得跟小吴似的了。”顾同笑着说。
“我怎么了?”小吴说。
顾同道:“我给你今晚多加两道题。”
小吴的脸皱了起来。
祝缨点点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安排完了值表,阿同你与侯五、项乐、项安轮流盯几天,有什么漏洞咱们尽早给补上。去州城之前,将这事定下来。司功的旧档、司法的冤案,可以开始着手了。你给我打下手。”
“是。”顾同说。
“小吴,沉下心,学点儿东西以后才能走得远。”
“是!”小吴马上说!又给祝缨端茶递水。
祝缨道:“好了,把这两本明天一早发往京城。”
“是。”
顾同又问道:“老师,我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老师要参荆纲,这个……荆家如今已然受罚。荆纲不过从六品,您这一参,是不是……”
祝缨道:“那再考你一考,读史的时候记得先时主官自辟僚属的事吧?”
“是。”
“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现在归谁管?”
顾同有点明白,又有点不太明白。祝缨笑笑:“昔时地方官自辟僚属,必有当地豪强。朝廷为与地方豪强争这一分处置之权耗费了多少心力?也就是日久懈怠、本地可用的人少又讲究不起来,真讲究的地方,一县的市令都不能用本县人。这个要州、府之司功来调度。一个娇娇,事儿不大,但是得给他们紧紧皮。”
顾同恍然。他和小吴都想起了祝缨刚到福禄县干的事儿,与大户关系密切之吏员衙役都换了一批。
现在小吴、祁泰等人的官职是祝缨荐的,也算是“自辟僚属”,但他们不是当地人,所以朝廷才能同意。朝廷也愿意给赴任的官员一点点这样的便利,尤其是偏远、难搞的地方。本来任用本地人做吏职就是难免的了,再任由当地豪强随意安插人,还有朝廷什么事儿?还有官员什么事儿?
“人情在所难免,地方上也不能杜绝亲族。明晃晃的买卖职位,被揭出来了还不惩处,当朝廷是死的?”祝缨说。
敲打。不过祝缨拣了最响的那面锣敲了而已。
祝缨道:“好了,去吧。”她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逐一落实。二人离开之后,她又想了一下,再往计划上添了几笔。
顾同去而复返:“老师,李司法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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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李司法行色匆匆,对顾同也十分的客气:“顾小郎君,大人得空么?”
顾同心里有底气,对李司法也不以年轻人之傲气凌人了,礼貌地道:“司法大人,大人来必有正事,我这便去通报。”
祝缨道:“请进来吧。”
顾同去引了李司法过来,李司法也不客气,进了书房一转入东间看到祝缨正坐在书案后面,他到案前扑通一跪:“大人!”
祝缨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司法这是做甚?阿同。”
顾同抢上一步去搀扶李司法,扶着的时候吃了老大一惊——李司法哭了!
眼泪鼻涕一块儿下来,比顾同他娘要跟顾同他爹吵架的时候哭得还快还惨!顾同手一颤,李司法的身体往他的方向一沉,顾同赶紧又把他扶了起来:“大人,司法大人,您这是怎么啦?”
李司法今年四十多岁了,眼泪鼻涕都沾到了胡须上,一边哭一边说:“大人,下官有罪呀!求大人重罚!”
祝缨道:“这是怎么了?快坐下,慢慢说,你是本府的官员,有什么事儿本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咱们一块儿想办法。怎么了?”
李司法道:“大人,凡接手前任的职事的,无不要弥补许多。下官不敢说自己将来留给他人的是多么好,更不敢将错处都推给前任,可接手的就是这么个样子。南府地处偏僻,文教不昌,常有不法之事。与獠人杂居,其约定俗成又染上些獠人之风。下官接手时如果,一步错,步步错。”
顾同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李司法擦了眼泪鼻涕,声音清楚了一些:“下官驽钝,左支右绌。大人乃是大理寺屈降来此,比下官高明何止千倍?还请大人不嫌下官粗蠢指教一二,使小官从此侍奉大人左右,也好跟着学些儿。”
顾同借着给李司法拿茶的机会张了张口,手上虽干着活,脸上是有点懵。他也算见过世面,却不曾见过一府司法这样的“高官”,这么的不顾形象、这么的敢拉下脸来求饶!
再看祝缨,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但是动作却显出几分惊讶来。她急忙起身,道:“司法说的哪里话?我自福禄县至南府,已接了两回前任的遗泽啦。你说的我都明白。封档查案,并不对你。我向来对事不对人。司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辛劳呢。安心办事就是。”
顾同心道:又收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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