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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都是风,她的衣袂被吹得飘荡,与他的玄袍交织在无尽的夜色里。
那些马蹄声越来越重,近到只有几十丈的距离。
草原莽莽,料峭的风从夜幕下吹过,草长连天看不到尽头。而他们一旦坠下马,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危吟眉心剧烈地战栗起来,到了这一刻,过往的怨与恨烟消云散,她纤细的五指滑入他手指细缝里,只想与他紧紧地相扣。
她又听到箭飞来的声音,尖锐的鸣镝声,穿破森寒的夜雾,裹挟着骇人的力量!
箭如流星,撕破了暗夜。
头顶人闷哼一声,抱着她的手臂陡然收紧,危吟眉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有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谢灼道:“无事的。”危吟眉指尖不停地颤抖。他在流血啊,怎么会无事呢……
她看到他后背上的箭,伸出手去摸,满手都是血。
“你听我说,”谢灼低下头,声音比起之前不知沙哑了多少倍,“再往前驰几百丈,便是雪原了,也是北汗和大祁的接壤之处。你策马向前走,进了雪原后,不要回头,北汗人不敢进那里……”
危吟眉浑身一颤,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谢灼,你什么意思?”
谢灼笑了笑,有些无力道:“两个人骑一匹马,走不快的。你一个人走,比我与你一起,快得多。”
危吟眉看他疼得满头大汗,他的身子无力靠在她身上,他每说一句话,胸膛就微微震动一下,连带着她也跟着,而这好似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危吟眉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离开?
谢灼帮她抹泪,看她哭得泪水迷蒙,觉得实在对不住她,但他也只能这么做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受伤了,就是和你一起进雪原,一直不止血,也活不久的。”
伤口处那支箭,随着马背每一次颠簸,箭尖便向里刺得更深一寸。
谢灼喉咙上青筋隐浮,忍着疼道:“雪原里有一间门木屋,我曾在里面住过。你进去后乖乖躲在那里。之后会有大祁的士兵从南边进雪原接应你。”
危吟眉摇摇头,眼里都是慌乱:“你做什么啊,你不和我一起走,被北汗人捉到,他们也断然不会放过你!”
危吟眉眼前浮起一层湿热,泪水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但是你还能活着啊,”他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与她解释,“你还有阿忱,还有危月,还有你的阿娘,你有许多爱你的人,你得活下去。在南昭国时,我看你与南昭王谈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的阿忱被你教着长大,日后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的声音已是嘶哑。
危吟眉仰起头,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哽咽得说不上话来。谢灼本不必来救她,是她连累了他。
谢灼真的没有力气说话了,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不必自责,男人本就该保护心爱的女人,不是吗?”
危吟眉抱着他的臂弯,身子蜷缩起来,泪水一颗一颗砸在他手背上。
谢灼的眼前出现那一片白茫茫的原野,终于要到了雪原了。
他突然想到,当年他住在那木屋,曾写下了几封给她却从未寄出去过的信,不知道她进去后,会不会看到……
倘若上天怜悯,让他的爱人活下去吧。
谢灼再一次吻了吻她的发梢,她仓促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臂,还想说些什么。
可谢灼已经松开了她。
他在她视野中坠落,滚落在草地之中,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洒在枯黄的野草里,危吟眉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他的一抹衣角。
她想到他来时对她说不要害怕,他早就想好了办法带她一起走……
可其实他根本没打算与她一同活着离开,对不对?
他又想对她食言了。
危吟眉眼里泪水汹涌,过去四年里与他分别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她被迫困在宫廷的时光里,如同置身于无尽的黑夜,没有一日不在担心他,害怕他葬身在北疆的原野里。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他的绝望,怎么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呢?
她要和他一同活着。
就算是殒命荒野,也甘愿与他一起赴死。
危吟眉用力一扯,缰绳在虎口处摩擦出一道鲜红的伤痕。
四野茫茫,大雪飘扬。
马蹄声回响在黑夜里,血滴答滴答溅落。
谢灼手撑着草地,颤抖地支起身子,看到雪雾之中,她调转马头,朝着他义无反顾奔驰而来。
谢灼的心房酸涩到近乎疼痛,泪溅进雪地里,血花蔓延开来。
他闭上了眼睛,只余下了苦笑。
“危吟眉,你怎么这么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