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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空栖依(二更合一)

幽州自古为形胜之地, 初春之时,向南之山烟润雾绕、苍翠葱郁,其下怪石嶙峋, 黄土覆壁,又兼晨风含雨, 凉意习习, 山脚官道两旁树林碧树参差, 鸟声啁啾,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官道之上, 一处清脆的马蹄声与习习微风一并过往林地,转过山弯而来,马上一位书生打扮的却须发尽白的老人愁容满面,身旁一位穿长衫的年轻的男子挎着包袱跟随, 走到林间一处空地时, 那老人勒马停驻,看向坐在路边休整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正是萧瑜和冬儿,二人约行路五日到达幽州城外,在一处道观投宿, 第二日清晨准备进城, 因时近正午,人困马乏, 因而在路旁稍作歇息。

“这位公子, 请问从这里到幽州还有多少里路,到易原县城还有多少里路?”

萧瑜和冬儿本在阖目休养, 闻言萧瑜起身,在冬儿耳边低语几句, 随后冬儿对二人微笑着回答道:“老人家,您已经在幽州的地界了,从这里到易原县城还有五十里路呢。”

“多谢姑娘和公子……听公子的口音,不知二位可是幽州百姓,难道,二位是易原县人士?”

冬儿埋头捂嘴笑着,方才萧瑜才教她如何说一口幽州人的腔调,现在就把人骗到了。

萧瑜对这一老一小来了兴致,抬头见两人所骑之马鬃毛发白,想必已经上了年纪,因想起自己的玄离,便告诉二人自己和冬儿也不过是沿途的旅客,请二人一同休息,等待休整之后一同出发。

老人起初不愿,行礼谢过后便要离开,萧瑜却忽然说道:“县令大人,固然赴任焦急,可是总要顾及您的书童和马儿,何况听说近日来幽州边境处强盗猖獗,当心饥渴劳困,若是有什么意外,可就得不偿失了。”

话音才落,远处一阵萧萧马鸣,马下的年轻公子帮老人安抚马儿,急忙上前几步来问:“这,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萧瑜问道:“兄台这样惊诧,难道是我说对了吗,令尊真的是易原县的新县令?”

那位公子望着萧瑜,更是错愕不已:“你怎么会知道马上的人是家父?”

“兰哥哥,茶已经好了。”冬儿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如今叫萧瑜这名字是越来越顺口了,她扯了扯萧瑜的袖子,低声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二人是父子,那老人还是赴任途中的县长。

“快喝茶吧,你方才不是说茶好了吗?”

萧瑜看她焦急,反倒一点也不急了,用唇语告诉冬儿一会就告诉她,随后捧起了茶碗,乖乖等冬儿为他倒茶,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了一句:“多谢娘子。”

那位公子和老人也已经口渴不止,萧瑜再次邀请二人,那年轻的公子先一步走上前来拴马。

“在下宋蕙,不知公子大名,又是何地人士,如何一眼便识得家父和小弟身份。”

萧瑜正欲回礼,见到此人的面容,不禁眸光一震,下意识说道:“是你……”

宋蕙好奇地问:“咦?难道我曾经见过公子,公子认得我?”

萧瑜微微一笑:“不曾见得,只是觉得十分投缘,我叫……我叫卫兰,见过宋兄。”

“真好啊,兰贤弟人如其名,兰芳之姿,真是一表人才啊。”

宋蕙见到萧瑜谈吐有礼,十分喜爱,回头介绍自己缓缓行来的父亲:“这位便是家父。”

“老夫名叫宋济民,我和小犬祖籍都在幽州,才疏学浅,老来才得举名,曾在江州任县令一职,本辞官归田,听闻易原县令之职空缺,特上报吏部,请求赴任。”

冬儿大量着这老人家,他应当比干爷爷都要年长许多了,怎么都要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还要做县令呢。

萧瑜为二人介绍了冬儿:“这位是内子小冬,县长和宋兄可以叫她冬儿姑娘。”

冬儿只想着萧瑜口渴,还要说许多这些没有用的客套话,便请二人赶紧坐下喝茶,宋蕙还是推辞道:“萍水相逢,不敢叨扰公子和姑娘,我——”

“莫不是‘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既然我四人有缘相识,一碗粗茶有何不可?”

四人一番介绍,有一番推脱,最终是一起坐到了树荫下饮茶解渴,宋蕙夸奖冬儿烹茶手艺精湛。

宋济民观察着萧瑜和冬儿,始终想不透这年轻男女的身份,便好奇地问:“卫公子不曾见过小犬,也不是易原人士,如何知道我是赴任途中的县令呢?又如何得知我父子二人的身份?”

萧瑜道:“不过凭一双眼睛,和一些察人之术。”

宋蕙已然是眼中闪着光亮,问道:“本不敢请教,只是见我与兰弟年纪相仿,可是兰弟之聪颖端重,我与你天壤之别,还请兰弟指点一二。”

萧瑜为冬儿斟了剩下的茶,让她多喝些水,一面问道:“不如宋兄也推测一番,我是何方人士?”

宋蕙抬起头,一番谦敬道:“那我便斗胆推测了,兰弟谈吐高雅,谦恭有礼,以我愚见,定然是出身名门?”

冬儿看了萧瑜一眼,露出一抹笑容。

萧瑜淡淡道:“所谓高尚之品德不需高尚之身份,宋兄的夸奖我心领,只是寒门小户,实不敢当‘名门’二字。”

“家父为宫中太医,小生医术不精,难以侍奉御前,尊家父之命做一位游方郎中,来幽州寻亲定居罢了。”

宋济民笑了:“公子就不要再戏弄小犬了,就请告诉我二人答案吧。”

“远在马上,虽然不见容貌,但可见身形,虽已年迈,却腰背直挺,不见垂老之态,手握马绳为官府之仪,故而推断您是官府中人。”

宋济民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小官小吏,不过是坐在一个无处施展的闲职上,不敢当此名号。”

宋蕙问道:“可是仅凭此点,就能推断家父是县令将前往任职?”

萧瑜便不再保留,直接分析起来。

“大人身上所穿衣物乃是江南织造的工艺,日光和阴影处交替下,淡青色的袍服呈现蓝色,北地不必南方富庶,以这匹老马和所带的书箱来看,您二位的私财不算富贵,因此这件袍服不可能是江南所进北方的昂贵之物,而这种光锦制成的圆领袍,在本朝,有功名之人按制必须服圆领锦袍。”

“一个有功名在身,却穿着江南的衣服,行路困渴,不时驻马远眺,加之我昨日得知易原县县令之职空缺,斗胆推断您是即将赴任的县令大人。”

冬儿听得钦佩,萧瑜讨她欢心,继续说道:“大人年岁已高,祖籍幽州却任职南方县令,今年恰逢科考之年,原本定在三年前的科举因为国丧不曾开科,如此算来六年时间,想必您是前科进士,只是名次不高,因为依照科考之制,科考名在三十之前者都留在京中任职,不会外调做小地县令。”

宋蕙和宋济民听得瞠目结舌,看着冬儿和萧瑜亲密微笑对视,不禁感叹当时人才之多,心中难免欣慰。

萧瑜对冬儿说了句悄悄话:“还有一点不好和他们说,当年开科举子中只有三人年过花甲,一人为探花,还在翰林院当值,另两位名次都不高,我是没见过的。”

冬儿佩服又羡慕,轻声嘟哝着:“殿下真是又聪明又坏,谁都会被你骗到。”

宋济民不禁感叹:“卫兰公子之才,当世罕见,我,我都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不是太医之子了,果然这京城之中人才济济啊!”

冬儿为他打圆场道:“要是他真的是什么隐姓埋名的王公贵族,我嫁给他也就是积了福分了!”

宋蕙是那种性情中人,喜好结交贤能之才,长揖到地:“愧为兄字,还请受我一拜。”

萧瑜扶起他,眼中杂着一丝难耐的情绪,宋蕙对他一见如故,可是宋蕙却真真正正是他和冬儿的故人啊。

前一世,冬儿和他来到幽州隐居,途中遇到一位被刺伤背部,称自己父亲被奸臣所害,告冤无门,要到京城中告御状的人,正是这位宋蕙,此后萧瑜和冬儿便意外卷入幽州官场的泥潭中,萧瑜也正是顶替宋蕙的身份返京,成功复仇。

都说人老多情,萧瑜的年岁不老,可是他的心却感到痛楚,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前世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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