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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自家传单出门的季以恩,熟知发传单的秘诀,绝对不是站在一个定点,呆呆的等人家来领。
他单肩背著包包,左手将传单夹著胸前,右手不断抽出一张又一张,沿路往前走,不断跟群聚在骑楼聊天的阿伯、阿婶们问好,然后朝气十足的递过传单,再弯个九十度的鞠躬感谢对方。
季以恩什么零碎的活儿都接过,发传单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算是小事一桩!
他一路发到了板桥最大的土地公庙,据说光是这间土地公庙的厕所,就价值好几亿新台币! 他不管不顾,反正一张传单是一个机会,连庙内都走进去,给人家放了几张在柜台上。
本来半眯着眼睛,在冬日的午后打瞌睡的庙祝,却在他走了进来之后,悚然惊醒,抓住他的后领,「少年仔,站住站住! 哪惹来这么不干净的东西?」
季以恩楞了一下,举起了左手,「阿伯你是说这个伤口吗?」
庙祝却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往季以恩的头上巴了下去,国台语夹杂,「不是啦! 你最近带了什么回家?」
庙祝边说著,边拿起旁边缄成一把的香,点成一把火把,就在季以恩身上四周开始扫,像是帮他驱除邪气一样。
等等,这老阿伯讲的是青苹吗?
季以恩这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跳脚,跳开了庙祝手上大把香的范围,「不要啦不要啦! 她不是脏东西啦!」
深怕身上的香灰,会对青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季以恩顾不得手痛,双手并用拍落了身上的烟灰。
「你这死囝仔,不怕死啊?」 庙祝气得台语连飙,只差没有来两句国骂了,他瞪大了双眼,气得胀红了一张脸。
「不怕啦不怕啦!」 季以恩拍完了香灰,赶紧拎起包包落荒而逃。
可惜还是反应的太晚。 回到家的季以恩,立刻被青苹的长发捆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跟鼻孔共计四个洞,连嘴巴都被密密盖住。
「唔唔唔唔唔!」
不理会拼命挣扎的季以恩,青苹很干脆的把他扔进了厕所,塞进了浴缸当中浸水,直到整缸的水淹过了季以恩的头顶,才收回了一头长发。
「咳咳咳咳咳!」 终于能够说话的季以恩,却是忙著咳嗽,他一身湿透,在水中瞪著浴室上方的青苹。 「靠靠靠北边走啦! 你干嘛啦! 我差点被你淹死啊!」
「 臭。」 青苹慢条斯理的开口,却细心的把手跟脚都缩回了阴影当中,她不想吓到季以恩。
「臭什么啦? 冬天耶! 我今天又没流汗! 哈、哈、哈揪!」 季以恩坐在水中,浑身冰冷,打了个喷嚏。
「香灰,臭。」 青苹又退回自己在天花板的角落,闭上双眼。
「香灰?」 后知后觉的季以恩,终于想起返家之前在庙里的遭遇,「所以你只是觉得臭,不是害怕香灰的法力,就要把我捆成粽子淹死吗?」
季以恩一个人在浴室大吼大叫,没有人(鬼)愿意回答他。
终于洗好澡的季以恩,把自己裹在毯子当中,不断得打着喷嚏,他望向天花板角落的阴影,隐约看得出一个女子的人型,以及弯曲成怪异的四肢。
「你说那只狗狗,记得他生前最后的痛苦对不对? 哈揪!」 揉揉鼻子,季以恩试图想跟自己的室友聊聊天。
「嗯。」 青苹只点了一下头,嗯一声权充回答。
「那你也是吗? 一直记得生前的痛苦?」 季以恩不是白目,他长久以来倚赖的生存本能,让他知道这个问题,对青苹来说绝对是个禁忌。
但是他不能当作没有看见,如果连那只狼犬都困于生前的记忆,而痛苦至今,那青苹一定过得更难熬,他想帮助青苹,他热血沸腾,自以为能尽力帮助青苹脱离痛苦。
缩在阴影中的青苹,听到季以恩的问句,楞了好半晌,看着眼前少年的容颜,跟自己心爱的那个男人,多么的相像!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为了那个男人去死了?
其实说有多爱,那倒未必,一直怀抱着星梦的男友,其实是相当肤浅且愤世忌俗的,让自己从大学开始,就养了整整八年,从没有一点愧疚之色。
而自己就这样可有可无的养着这个男人,反正他不会背叛自己。
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安全感,青苹跟男友从大学在一起到毕业,甚至出了社会,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华都已远去的三十岁。
没想到,那个在自己眼中宛如寄生虫一般,毫无生存能力的男人,却成功了,拍了一部新秀导演的剧本,忽然爆红,走到哪都被人认出来。
接著 自己就被抛弃了。
男友假戏真做的跟剧中的女演员开始谈恋爱,好一对郎才女貌,是不?
随着青苹陷入回想,她的头发开始急速生长,蜿蜒了整间房间,布满了白色的墙面,成为一丝一丝黑色的藤蔓,寒气逼人,整间房间像是冰库一般。
季以恩吓得手心都是汗,但是他没退一步,没叫一声,仍然坐在床沿,张大了双眼,定定看着阴影中的头颅。
青苹回过神来,看著全身在发抖,却强作镇定的少年,收回了满室的黑发,丢下一句,「白痴,不关你的事。」 将自己完全缩回了阴影中。
任凭底下的季以恩,如何叫唤,都再也不愿意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