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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被雨水冲洗过的土路,坑坑洼洼、满是泥泞,但却依旧没有失去往日的繁荣,无数黑皮肤的妇女头顶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赤着脚踩着泥水,赶往远处城镇里的集市。
道路的两旁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大棚,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干干瘦瘦的黑皮肤小青年们,紧紧的跟在黄皮肤的专家身后,认认真真的听着他们讲解着各种蔬果的种植技术,努力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歪歪斜斜的方块字。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同他们一样为生活而努力,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下,不少仅以布条遮身的黑叔叔横七竖八的躺着,看到有黄皮肤或白皮肤的人从大棚或村镇中出来,便涌上前去伸手乞讨,然后被持枪的黑叔叔警卫们轰走,又随便找个干净的树边躺下等着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努力奋进和懒散愚昧杂糅在一起,似乎每一个新兴的后进国家,都会经历这么个阶段。
陶本道骑着一只大水牛,沿着土路慢慢晃荡着,他一身传统的道士打扮,一头标准的束发盘髻用一根青翠的玉簪别住,青兰色的宽大道袍随着雨后的微风飘荡,双手捧着一根刻满符文的拂尘。
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引得路上的群众纷纷自觉避开两旁,不时有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掏出上主教的十字架、天方教的新月徽、甚至是非洲本土的萨满神像向着陶本道虔诚的祈祷着。
陶本道这一身打扮倒不是为了装神弄鬼,实际上他确实是玄门正宗出身,是个标准的道家子弟。
在中古时期,各个宗教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灵能组织,用以斩妖除魔、保境安民,这些组织一般统称为玄门密宗,大多不为人知,以修仙问道、参禅寻佛示人,传承发展着各种各样的灵能法术和法器。
共和国建立后,玄门密宗大多归入古宗教研究协会管理,后随之并入749局,也就是今天的特别行动局。
如今的佛道玄门大多成了纯粹的宗教组织,而密宗已经被吸收消融在特行局中,以现代的方式传承着。
陶本道出生的小山村边有座千年小观,观主就是密宗的一位传人,只是灵能没有超过1级,又吃不了死记硬背的苦当不得灵能专家、进不了特行局,只能贡献了家传的密宗典籍,如同普通灵能者一般按时向特行局报道,平日就在道观里消磨时光。
陶本道自小就对神神鬼鬼的事感兴趣,每日放了学便回道观里帮忙干活、缠着观主讲故事,观主喜欢他聪明伶俐又秉性善良,又见他父母远在他乡打工,家中只有孤老,干脆收了他做徒弟,给他吹些编出来的神鬼故事,自然也会顺道讲些模模糊糊记着的密宗典籍和拗口咒文。
观主本来也只是为了消遣作乐,陶本道也只是当些山野传说听听,哪想到他突然灵能爆发,一次就迈过了6级的门槛,那些拗口的咒文和密宗的法术竟然突然运用自如。
这自然引起了特行局的注意,考察之后就把他收入了“学校”,“学校”里专研密宗的教授本就因为他是玄门同道而对他多有关注,又见他资质不凡、努力上进,于是将他带在身边,将毕生研究的密宗精华统统传授给他。
有上千年密宗精华的滋养,又有特行局现代化、规范化的训练和培养,加上非凡的资质,陶本道成长飞快,又经历了第二次灵能爆发,最终年纪轻轻便成为融贯东西的大家、当世最强的灵能者。
世界上唯一一名11a级灵能者,全球公认最有可能突破12级,成为如同上主教创教先贤、天方教创教先知之类开宗立派的人间之神。
只是如今的陶本道看不出一丝一毫高手风范,也没有修道之人的闲散悠闲,不像往日一般微笑着向道路两旁祈祷着的人们点头致意,反而崩直着身子,一脸冷漠、紧皱着眉头眯眼打量着路两旁躺平的黑叔叔们和那些拿着各教神像向他这个异端祈祷的人们。
良久,陶本道才幽幽叹了口气,拍了拍水牛结实的背:“我决定了,我要留下来,不回去了。”
“哞?”正低头搜寻着雨后青草的水牛闻言疑惑的抬起头来,将反刍的食物咽进肚里,问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陶本道座下的水牛也不简单,这是那位教授专门为陶本道而驯养出来的一只灵兽,具有8级灵能者的实力,在驯养过程中融入了陶本道的灵能,可以说与陶本道一体共荣、心心相联,自然关系也是极好的。
“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回去没有什么意义,有老康头在国内足够应付了,这里更需要我们!”陶本道抬头扫了眼一望无际的大棚基地,又叹了口气:“国内再困难,毕竟底子厚,总有办法对付,可这里呢?东非3国我们国家支援建设了十几年,才刚刚从饥饿中挣扎出来,如今的稳定局面来之不易,而且非常脆弱。”
又扫了一眼跪倒一地的各个教派信徒,陶本道微微摇了摇头:“老牛,你跟我在这呆着七、八年,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邪教丛生、混乱不堪,世界灵能大会和我们国家在这努力了多少年,总是压下一波又冒出一大堆,直到近几年温饱问题解决、政局稳定,我们的工作才顺畅起来,逐渐将这里乱七八糟的邪教剿灭干净。”
“可是非洲还有多少处在饥饿和混乱中的国家和地区?那些连肚子都填不饱,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事务上的民众就是邪教诞生的温床,如今各国都在撤离人手,留下了大量的真空地带,你说说,会有多少乱七八糟的组织冒出来?”
“如今不是中古时代或近代了,当年就算邪神在世,要渗入一个国家也会受到地域、交通、通信等方面的限制,但现在的世界联系得如此紧密,一个邪教发展壮大,没准只需要在某个网站的代码里留下一行咒文,就能蛊惑一大堆民众,防不胜防啊!若是非洲这里失控,谁知道会不会蔓延到整个世界呢?”
“但光靠非洲各国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压制得住,老牛你也明白,东非3国接受援助较早,已经算是非洲比较稳定、底蕴较厚的地区了,可是咱们在这帮忙建设它们的灵能部门和灵能体系,能在当地找出个6级以上的灵能者都算撞大运了。”
“其他地方呢?非洲灵能者不算少,但他们既缺乏完善的修炼和训练方式,又往往挣扎在饥饿和病痛之中,极易被蛊惑走上歪路,政府力量反倒处于弱势,我如果不在这坐镇,恐怕要不了多久咱们幸苦建起的灵能防御体系就会瞬间崩塌了!”
陶本道一口气说了一堆,看着忙忙碌碌的群众们,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水牛倒是没它这么忧虑烦心,依旧是低着头悠闲的找着青草,见陶本道没了继续说话的意思,才悠哉悠哉抬起头来,回应道:“上面肯定有上面的想法,这些事你能想到赵总指挥会想不到?不是已经跟世界灵能大会协调,从其他地方调了一支队伍来接手你的工作了吗?”
“再说了,国内出了那么多事,那梦境里的学校还没找到,估计国内又会遭到一场袭击,而老康头明显不是那嫌疑人的对手,要不然上面怎么会急着调你回去?”
陶本道却摇摇头:“不,老康头单挑自然不是那家伙对手,但有特行局辅助却不一定会输,国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非洲不同,这里实在太过混乱脆弱了,只要一放松,一定会失控。”
“这就是问题所在,同样是拥有大量人口和灵能者,那嫌疑人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去死磕当今灵能界第一大国,却忽略这个脆弱的大陆呢?”陶本道眼中寒光闪烁:“就算他不感兴趣,那些织梦者呢?那个逃脱的法阵呢?如此一个拥有大量灵能,却又缺乏力量自卫的大陆,不正是他们掠夺的宝藏吗?”
陶本道深吸一口气:“我有个想法,恐怕非洲大陆恐怕很快就要面对一场大规模的袭击了,也许那嫌疑人的法阵早就布置在这块大陆上了。”
老牛咀嚼着口中的青草,点点头:“倒是挺有道理,没准能说服上面让你留下来,只是你出国前跟你那小师妹说回去就娶她,结果现在能回去都要赖在外面,你那小师妹不会把你恨死?”
陶本道脸一红,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总是架着眼镜、知性、坚强的女子清晰的影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会理解的再说,她现在管着阳阳那没脑子的,恐怕也没空想这些”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水牛嗤笑一声,远处的城镇出现在视野中,一支穿着各色制服、统一佩戴着世界灵能大会徽章的队伍早就等在城外,见陶本道和水牛出现,立刻迎了过来。
“似乎是接替你的那支队伍,来得倒是挺快。”水牛脚步不停,依旧悠闲的晃荡着,背上的陶本道早已调整好心态,微微坐直,恢复了往日里风淡云轻的大家风范。
那支队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穿行于入城的人群中队形却丝毫不乱,领头的一名栗色短发、碧绿双眸、身材健美的年轻女子来到陶本道身前,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悠哉悠哉的水牛,“啪”的一下立正敬礼,张嘴竟是一口标准的东方通用语:“陶先生,克莱尔·亚当斯奉命率全队向您报道!”
阳光穿过彩色的玻璃,洒在高高的圣像之上,将面相庄严的圣像照耀得金光闪闪,如同真神降临一般,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慈祥的注视着教堂中的信徒。
只是今日这偌大的教堂里,没有了往日满满当当的热闹场面,所有的信徒和牧师统统被“请”了出去,只剩下两个孤孤单单的身影跪在圣像之前低声祈祷着。
埃德蒙极其虔诚的祈祷着,他是目前全世界11级灵能者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一百多岁的高龄,头发差不多都掉光,脸上爬满皱纹,身子也有些佝偻,但跪拜祈祷的姿势却一丝不苟,挑不出任何的错误,口中吐出的祷文也清晰可闻,没有一丁点错漏。
身旁的格利高里却没有他这份专心致志,身子轻轻扭动不停,祷文也时不时多一句少一句。
不是他不够虔诚,只是作为如今掌控上主教灵能事务的红衣大主教,有太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让他分心了,即便是在主的面前也无法静下心来。
“你不应该在主的面前如此随意,孩子,这可能会被主视为不敬。”埃德蒙终于看不下去格利高里的小动作,叹了口气教训道。
活了60多年混到红衣大主教的位子上,格利高里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小孩一样教训,但他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就坡下驴站了起来,掩饰不住兴奋的说道:“是我的错,主教,实在是凡世的俗务太让人烦忧。”
“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烦扰?也许我能帮帮你?”埃德蒙也无奈的站了起来,坐在一张长椅上,轻轻捶着跪麻的腿。
“招募骑士团的行动并不顺利,我们至今才组建起两支骑士团,大部分只是凑数的灵能者,很多我们看重的灵能者都拒绝了我们的招募,比如您点名的那位克莱尔·亚当斯,她决定带领她的小队留在非洲了。”
“并不意外,我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埃德蒙抬头环视了一圈教堂宽大、高耸的彩色玻璃,那些玻璃拼成了一幅幅神话传说:创教先贤将邪神钉上圣架、教团骑士斩杀恶龙、红衣主教驱灭散播瘟疫的女巫这些都是上主教辉煌的过往。
埃德蒙是亲身经历过上主教血肉派事件和衰落历程的,相比如今掌权的上主教高层,有着更深刻的认识和感情:“我们早就没有往日那般强大,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有所作为,共和国正四处寻找支援,将那两个骑士团都派过去吧,用他们的资源为我们锻炼队伍,帮我们回到台前。”
“教宗和很多红衣主教们并不这么认为”格利高里无奈的摇摇头:“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传播福音的机会,早准备好趁共和国来求援时要挟他们承认我们在整个东方地区主教任免权的特权。”
“他们就是一群被政治腐朽的蠢货,早失去了对我主的虔诚!”埃德蒙怒骂一声,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格利高里赶忙上前扶住,却被他推开:“危机就在眼前,他们却只会想着自己的利益,就如同当年的那群蠢货一般,迟早将整个教会都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埃德蒙抓过格利高里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着:“万神殿让我们失去太多,如今有一个让我主复兴的机会,绝不能因为一些傀儡和庸人的阻拦而放弃!”
“带你的骑士团去亚洲吧,承认现实、放低姿态,尽可能配合东方人和世界灵能大会,让世界知道,我们虽然虚弱,却依然在努力保卫着人类不受恶魔的侵袭!”
格利高里点点头,有了埃德蒙撑腰,他顿时信心百倍,摸着胸前的十字架,问道:“那您呢?和我们一起去亚洲吗?”
埃德蒙却摇摇头,颤颤巍巍向着门口走去:“不,亚洲的力量很强大,不需要我了,我会前往非洲教区,那里脆弱而混乱、暗流涌动,是我主治下最危险的地方。”
埃德蒙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眼中却如少年一般跳动着光芒,用细不可闻的声音暗暗说道:“也是我主赐予我们另起炉灶的天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