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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以后我不来读书了。”
谢彦青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便来隔壁找先生告别。
毕先生刚把最后一个学生送走,正伏案批改今天交上来的策论,听到谢彦青这么说,他直起身子,抬眼看她:“出什么事了?”声音温润,眼神却极为摄人,往往他一眼看过去便能镇压堂上最调皮的学子。仔细看谢彦青的眼睛竟与他有几分神似,同样的漆黑深邃,只是谢彦青到底稚嫩,不如毕先生威严深沉。
“先生。”谢彦青将书箱放在身侧,自己跪坐在毕先生面前,身体微微前倾,期待的问:“先生,您说这世上有真正的公平吗?”
毕先生失笑:“丫头,人心本就是偏的。”
“可是您说过——律法的存在不正是为了维护公正法纪吗?”谢彦青有些激动,想起了家里的窑场被迫关停,她眼中含了泪,“先生,为什么有人能凭借身份为所欲为?”
“你明白是为什么。”毕先生深深看她一眼,“何须我给你解释?”
是,谢彦青明白是为什么,士农工商,当官的,包括官员家属都比寻常百姓尊贵百倍。遇到清明的官员还好,若是遇见不做法的对百姓来说就是灾难,自古如此!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谢彦青笔直的腰身垮下来,丧气的跪坐在毕先生对面。
“先生当初为什么要辞官回乡?”隐姓埋名在这阳津城,一连十几年连学院大门都不出?谢彦青打量他,毕先生今年三十五岁,大概是因为不蓄须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很是清爽干净。或许是因为保养的好,他发黑如墨,面容白皙光滑,看上去依旧年轻英俊。
毕先生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多少惆怅,似是开玩笑一般:“世人不需要神明时,神明也会失望。”
大概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吧?谢彦青仔细想想先生初入官场不过二十岁出头,要不是在官场受到打压,对朝廷失望,这样一个大才之人怎么会缩在小小的书院里面?
于是谢彦青不再提这个话题,反而说起自家的事情,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桌案上画着狸花猫的白瓷笔筒:“先生,这怕是我送您的最后一个瓷器了。”往年逢年过节,谢彦青总会给先生送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瓷器,像是白瓷镇纸,紫陶的茶壶,甚至是彩陶描金的毛笔,捏的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小猫小狗……以后再没机会了。
“丫头,人要往前看。”
谢彦青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大概是因为先生对自家受到不公正打压一点反应都没有吧,她追问:“然后呢?”
毕先生回答的毫不迟疑:“然后你就习惯了……”
然后谢彦青就气哼哼走了,临走还顺走了毕先生新得的一本游记。
谢彦青开始跟着谢长天熟悉家中产业,窑场没了让她有了危机感,家中大大小小的管事她亲眼看了才安心。谢长天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谢家被他管了这么久,不说上下一心但少有滥竽充数之人。一些管事身上有些小毛病但只要不影响谢家,谢彦青和谢长天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谢家窑场关停的事情父女两个渐渐不再提起,反而商量起那几家瓷器铺子重新开张要做什么生意,结果一进街便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谢彦青掀开马车帘子一角,正看见原本谢家铺子对面那家开张了,上面正挂着“李家瓷器”的牌匾。
谢彦青胸口一堵,不用问她也知道那是谁家的铺子,她早听说自家铺子对面都开了这么一家瓷器铺,这也太欺负人了!
“回吧。”谢长天敲敲马车门,“咱们改天再来。”
“嗯。”隔着车厢谢彦青轻声应了一声,没让父亲听出自己语气中的哽咽。
正恍惚间就听见外面有几道熟悉的声音……
“大哥!咱家的窑场关门了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再怎么说我也是谢家的女儿!那窑场也有我一份,你怎么说关就关了?丢了谢家的祖业,你对的起爹娘吗?!”这尖酸刻薄的口吻,可不正是自己那被男人糊了眼的亲姑姑?
谢彦青指甲扣扣车壁,憋着一口气没掀帘子顶回去,就听她爹开口:“家里那份你出嫁时便已经作为嫁妆给你了,剩下的怎么处置我做主!”
“妹夫,话不能这么说。祖业到底跟其他产业不同,当初媛儿不计较那是以为大哥能守好祖业,啧啧没想到大哥竟然毁了谢家的根基!”
“舅舅!你也真是的,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其他产业也就罢了,那可是窑场啊!”何鸿盛也是一脸心疼,这不是装的,是真的心疼。
谢家因为说是瓷器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他也曾经想过去窑场做事,等舅舅过世未必不可接手窑场,可舅舅始终不松口。也不知因为什么舅舅自己把窑场关了,这不是硬把能下金蛋的母鸡往外推吗?舅舅要是不想要窑场给他多好?
谢彦青悄悄推推马车门,却发现谢长天不知什么时候从马上下来,坐在马车车辕上,正倚着车门。谢彦青泄了气,知道谢长天这是不允许她插手长辈间的事情。
谢长天的声音始终平稳:“谢家的产业与何家无关。”
两方人拉锯一番,最后谢长天给了一千两了事。
等谢长天推开马车门坐进来,谢彦青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自家门口,想来何姑父一家早守在门口等他们回来。
“爹,你干嘛要给他们一千两银子,也花不到姑姑身上。”
谢彦青不是舍不得那一千两,只讨厌何家的贪得无厌。何姑父好赌,这一千两在他手里捂不热乎就得输给赌坊;姑姑脑袋就是浆糊,一门心思顺着男人,不管好的坏的从不违逆;何表哥比那两人稍好一点,至少面上功夫做的极好,可他之前想要借着娶自己把谢家家产拿到手,这件事让谢彦青对他彻底没了好感。
谢长天叹了口气:“你姑姑也不容易。”
谢彦青知道说到底,还是姑姑那话说到了父亲痛楚,丢了谢家祖业,父亲到底还是愧疚的。
她转移话题,“您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以后女儿可搞不定他们。”
“放心,你姑父那人被酒和赌掏空了身体,那体格一看就没我活的长久,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等以后他想欺负你,爹熬也能熬死他。”
“爹!”谢彦青不喜欢听父亲说什么死不死的,每次都听的她心惊胆战,赶紧呸呸两声:“回去用柚子叶洗个澡,以后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好好好。”谢长天拍拍女儿肩膀,“回家吧,爹再不说不吉利的话了,以后我还要给我家青儿带孩子呢。”
谢彦青这才笑了。
另一边,一家三口因为这一千两起了争执,准确的说是何鸿盛跟父母起了争执。
何父当然是想把一千两都拿到手,何母虽然心疼但还是选择听从丈夫。何鸿盛却是个清醒的,知道这一千两到了父亲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是不带听响的,当然不肯放手。
“你懂个什么?!”何父不耐烦的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一个好友从外地回来,他跟我关系好,准备拉扶我一把带我做生意,这一千两银子正好做本钱!”
不是何鸿盛怀疑,就自己爹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有什么靠谱的朋友。与其信父亲,还是舅舅更靠谱一些,他宁愿把这一千两银子给舅舅收着,将来给自己娶妻用。他一点也没觉得刚从舅舅手里讹赖来的银子,又送回舅舅手里有什么不对,舅舅那人虽然有时对他不怎么大方,但给了自己的银子从来没要回去过,这点他还是挺相信的。
见儿子不松口,何父也烦了,索性拉着他:“走走走!我带你去见见人,见到人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