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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唔，臭道士，那个臭道士…”游鹤归仰躺在船上，长吁短叹道。
“师尊…”戴着渔夫帽、上半张脸被遮住的贺宗往下瞥了游鹤归一眼，游鹤归瞥了他一眼，终是憋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
游鹤归已经咒骂了道士整整两日，从第一天嘴里叽哩咕噜一刻不停地说，到现在突然骂几句，即便游鹤归没有和他说具体发生了什么，贺宗还是知道游鹤归是被玄诚子，也就是他们在秘境里遇到的那个道士，阴了一把，这就是她现在在凡间的原因。
他们到凡间已有两日，据救他们的渔民说，他们都是从海边的一座无人小岛捞起来的，游鹤归先醒，贺宗比她晚了一小会。
当贺宗醒来的时候，游鹤归正浑身湿漉漉地蹲在他身边，用从沙滩上随手捡来的小树枝戳着他的脸，在他睁眼后，她还坦然自若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才把小树枝抛开。
在和救他们的渔民交流，说出贺宗熟悉的地名时，贺宗才明白他们因为秘境关闭的意外沦落到了凡界。
“你运气不太好。”游鹤归是这么和他解释的，太虚秘境是在屏海的一座孤岛上，屏海的屏实际上是屏障的屏，指的就是藏在海中修真界与凡界连通的一道屏障。
只要穿过那道屏障，修士就能进入凡界，但极少会有人那么做。
原因无他，从修真界进入凡间容易，但想要从凡间进入修真界却是难如登天，除了每五年一度各大宗门会开启通路在凡界招收有潜力的弟子，鲜少有修士能靠自己的力量往返于两界之中。
当然，游鹤归不在没有能力的范围之内，贺宗原以为游鹤归会立马撕裂空间回到修真界，却不想她突然来了兴致，说是要在凡间故地重游一番，就兴冲冲地用灵石从渔民手里换了一艘船。
两人就这样晃晃悠悠地乘着小船通过水路来到了都城，现下已经是两人独处的第两天，贺宗本该抓紧这个时间与游鹤归谈天说地，拉近距离，获取她的信任，为之后的计划作准备。
然而在真正实施时却发生了一些小问题，那就是——贺宗完全不知道该和游鹤归说些什么！
仔细想想，贺宗其实一次都没有与游鹤归认真地好好地交流一次，就连当时她跑到凡间来收他为徒的过程也非常草率，她只是问了一句自己要不要做她的徒弟，当时的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被收徒时贺宗甚至连游鹤归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是她带着他来到修真界之后才知道的，那时贺宗才惊觉，他被自己的仇人收做了徒弟，一下就别扭起来，有意无意地躲着游鹤归。
后来在贺宗收集的情报中，游鹤归是出了名的不听人话、也不说人话，要么对着别人听而不闻，直接忽视，要么就是对着别人冷嘲热讽，把别人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要动手才罢休。
所以现下，即便没有被这么对待过，贺宗内心也有些发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说说天衍宗最近几年发生的事吗？感觉游鹤归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谈谈他这几年出任务时的见闻吗？好像也乏善可陈。
思来想去，总不能问她两百年前是怎么帮助煊国攻打荥国的事吧？！那也太奇怪了！
贺宗在心中思忖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们两人一人坐了一半船，幸好都已辟谷，没有吃喝拉撒的烦恼，船上又有灵石加持，两人只要坐在上面，控制好方向，小船便能日行千里。
游鹤归闲着没事，就捡了根长度适合的木棍，在木棍上打了个孔，将灵力凝成丝线当成鱼线从孔里穿过，就这样垂钓起来，没有钩子，但因灵力为饵，不断有鱼跃起，啃掉一小节。
游鹤归也不捉它们，它们每吃掉一些，她就又把它蓄到最初的长度，就这样一方吃，一方长，持续了整整两天。
直到进入都城，来往都是人，游鹤归才收起了鱼竿，打发贺宗去撑船，自己霸占了他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灵力对于鱼的诱惑性很大，只是他们的行进速度太快，没有几条能跟得上，只有一条通体白色的鱼格外贪吃，追了他们一路，直到城门口游鹤归把剩下的灵力构成的鱼线都扔给它，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作为煊国的首都，郯都防卫严格，来往出入都需要路引，游鹤归他们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游鹤归手一抬，他们和小渔船就完美隐身于一众商船中，等过了城门校尉的目之所及之处，才又显现出来。
“说起来，阿宗你知道十万年前青鸟城最后的结局吗？”游鹤归突然道，她的脸上盖着一把扇子，说话时扇子一颤一颤的。
凡间正是春夏交界之时，河道两旁栽种的树上花繁叶茂，不断有粉白色的小花瓣飘下来，落到游鹤归身上、盖着脸的扇子上，一派闲适之景。
贺宗用竹竿往下一撑，在今天之前他还不会撑船，现在已经很熟练了，“知道，我曾经在一本介绍奇珍走兽的书里看到过。”
那本书很冷门，贺宗也是无意中看到的，书中有些情节太过离奇，他扫了一遍也没放在心上，因此在初入秘境之时他也没想起来，还是在看到山神之后他才模糊记起。
“那是什么样的？”游鹤归追问道。
在山神死后，实为黑鸟的青鸟也不见了踪影，各门派的人都认为是林城主为了再次赚取钱财编造了谎言纷纷离开，青鸟城再次冷清了起来。
灵兽灵草大幅减少，商队也鲜少再来，之后几年陆陆续续有居民离开，但都是没过几年就因为各种原因病逝，有人来投奔，问答之下才发现青鸟城里所有人皆是如此，不由大惊，四处寻医问药不得法，不过几代世上竟是再见不到祖上是青鸟城的人。
在画师消失后贺宗三人本来已经到了森林母树所在的山谷之外，透过树叶看到了正在对峙的画师和那个神秘男子，正想下去帮忙，只是下一刻眼前一花，他们就分散开来，因此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哼嗯。”游鹤归发出了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这结局倒是出乎意料，山神那种做事不爽利的人可不是能干出灭全城的狠人。
他那个阵法在复活完青鸟之后就失去了作用，顶多让一代人虚弱些、寿命短些，可做不到让后代也跟着受罪。照贺宗刚才说的，青鸟城的人倒像是受了摆脱不了的诅咒，罪魁祸首恐怕另有其人吧？
在青鸟城曾经见过的人脸在游鹤归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停在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游鹤归嘴角勾了勾，倒是忘了，那个似疯非疯、颇有些能耐的老乞丐。
谜题完全解开，游鹤归马上就对青鸟城的事失去了兴趣，有玄诚子和月华镜在，那山神残魂可以多撑些时日，同青鸟相处几十年再入轮回。
虽然这几十年的时间比起他们等待的时间还差的太远，但对他们应该已是恩赐了吧？游鹤归想着，伸了个懒腰，右手搁在船沿上，探出船去，露出一截洁白的皓腕，随着小船的摇摆，指尖一下隔一下地点在水面上。
而在游鹤归怡然自得之时，贺宗却是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青鸟？青鸟城？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一道男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浓浓的困惑。
贺宗下意识抬起了手里的竹竿，小船猛地晃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在心中回应道【前辈……】
【放心，都和你说了几次了，她听不到。】
贺宗看向游鹤归，正如那道声音所说，她仍旧安稳地躺在船上，两条腿还拱起，搁着二郎腿，一动也不动。
贺宗稍微松了口气，心中依然忧虑，被秘境弹出在凡间苏醒的那天，这道从未听过的声音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声音自称叫辛向明，乃十万年前正道第一人，据他所说，他一直被困在石壁里，直到贺宗闯进来才苏醒，现在正寄宿在他的玉坠中。
辛向明！第一次正魔大战时正道第一个陨落的强者！贺宗听到他的名字心中却没有惊喜，反而升起了警惕，若是这种强大的修士对他出手，他没有半点反抗之机。
不过好在辛向明没有夺舍他的想法，而是提出了另一个方法——他成为贺宗的老师，助他成为强者，杀死游鹤归，而贺宗需要帮他重塑躯体复生。
贺宗答应了，他也没有拒绝的可能，于是现在就变成了每日心惊胆战，时不时被辛向明吓一跳的现象，只短短两天贺宗就觉得自己神经衰弱了。
贺宗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却被旁边突然传来的争吵声吸引了注意。
郯都涵盖了多条河流，他们所处的这条乃最宽广的一条，商船进不了城，往来的都是些画舫和游船，他们这艘小破渔船在里面格格不入，一路已受了些讥笑。
此时一艘比他们要大了两倍不止、有着两层，从船头到船尾都极其奢华的船从他们旁边经过，就是从那里的二楼传来了吵闹声。
“还给我！快还给我！”女孩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声音后还夹杂着其他人的调笑声。
一个嚣张的男声在其中脱颖而出，“嘿，这小杂种急了！有本事来抢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荷包从上面扔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游鹤归盖脸的扇子上。
啪嗒一声轻响，荷包率先滚轮到船上，扇子往旁边斜了斜，摇晃了一下，也步了荷包的后尘。
游鹤归那张好看到堪称惊世骇俗的脸就重新展露出来，霎时间，周围变得很安静，就连噪音不断的画舫上也没了动静。
好半晌，才有人低喃道：“仙，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