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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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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海域深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仿佛千万年前有神明在此劈下一道,地壳崩裂,直达地心。

灵力自峡谷深处源源不断渗出,蛟宫便坐落于裂缝之上,大陆上价值万金的明珠这里随处可见,将蛟宫笼上了一层虚渺的柔光。

四海之皇的居所称之为伏波殿,便在蛟宫的心脏之处,也是四海之中灵力最盛之地,历代登上这个宝座的王者,无不踩着尸山血海。至爱可杀,手足可断,一切皆可抛,对这些生活在深海之中的海妖来说,情之一字,有,但是不多。

蛟宫的海心牢里一片漆黑,明珠在海底虽不算珍贵,却也不是这些囚犯配拥有的。只有一只灯笼鱼偶尔自笼外巡游经过,才能借着微光看清牢中的景象。

半身□□的男子被吊在半空,两根玄铁锁链自上方垂落,尖锐的铁钩贯穿了琵琶骨,他仿佛死去一般无力地垂下头颅,墨发于水中飘荡,像海草一样散开,半掩着他的面容。暴露在外的肌肤无一寸完整,纵横交错着狰狞恐怖的新伤旧痕,丝丝淡红自伤口处溢散出来,看他形销骨立,一身鲜血几乎都要流干了。肚脐之下的蛟尾也失去了生气,本该光泽昳丽的鳞片尽皆黯淡,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因受刑而剥落的鳞片,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还没死吗?”红色的灯笼鱼游过的时候嘀咕了一句。

“已经十年了,居然还撑得住。”绿色的灯笼鱼低声说。

“殿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敢跟着敖戌一起对付殿下,枉费殿下信任他。”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故意想折磨他吧。”

“会不会他其实已经死了?”

灯笼鱼说着游近了一点,朝笼中囚犯挥出一鞭,灵力凝成的鞭痕落在瘦削的身躯之上,很快便又溢出了淡红色的血痕。

那人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血色是红的,还没死呢。”

敖修微微睁开双眼,无神地看着微光中浮荡的血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了,只有受刑时他才能看到丝毫微光,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光时,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似乎连骨髓都在剧痛。

长久的黑暗与疼痛会让人丧失思考的能力,他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敖沧怀疑他参与了叛变,哪怕他没有证据,但对凉薄的水族来说,怀疑便足以疏远,对高高在上的海皇来说,怀疑便可以虐杀。

“敖修,你不过是个生母卑下的贱种,若非本座收留,你早就被海妖吞吃了,你居然敢背叛本座!”敖沧重重地踩着他的后背,盛怒之下几乎碾碎他的脏腑。

“我没有……”敖修虚弱着辩驳,唇角不断溢出鲜血,他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再多反抗也是徒劳。

敖沧的生母拥有更纯粹的神脉,他生来便凌驾于众兄弟之上,上一任海皇有数不清的妻子与儿女,唯有神脉者才能得到海皇赐名。

敖修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血脉的蚌精,只因生得极其美貌,歌喉空灵,便被海皇看上玩了几天,之后便生下了敖修。没有人知道海皇究竟有多少子女,在有名有姓者之中,敖修排行一百零九,在偌大的蛟宫之中,他并不比其他虾兵蟹将高贵多少。

水族以实力为尊,实力以血脉为基础,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更别说水族残酷,同类相食。想在海中活下去,弱者只有依附强者,人族称之为寄生。

敖修侥幸传承了海皇的微薄神脉,被赐下姓名,居于蛟宫,但这也未必便是幸运。自他有记忆起,似乎便一直低垂的脑袋,听凭兄姐们差遣使唤,甚少有一日不被打骂。蛟宫灵气充沛,能生活在此处修炼,胜过外间十倍,他忍辱百年,终有小成。本以为依附于敖沧,待敖沧登上皇位后,他便能与有荣焉,但旁人一句闲话,便引起敖沧猜忌,百年的讨好跟随,便如泡影,被敖沧一脚碾碎。

“今日还有九十九鞭,你来吧。”牢笼外的灯笼鱼互相推诿。

刚开始敖修被打入海心牢时,那些狱卒还是乐此不疲地在他身上研究各种刑具,看他痛得抽搐,克制不出发出□□,尊贵的蛟尾蜷缩起来,银鳞片片剥落。

云蛟命硬,不容易死,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便算不上什么好事。

多年过去了,他似乎痛得麻了,打得再多也没什么反应,如此凌虐一条死鱼,狱卒们也提不起兴致,但海皇有令,他们还是每日来打足一百鞭。

敖修咬紧牙关,旧伤撕裂,新伤加剧,灰蓝色的眼中凝聚着一团黑雾,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到一声声的数数。

忽然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行刑中断了,灯笼鱼的惨叫声传来,紧接着便是牢笼被破开的声音。

“他的心魇怎如此之多?”男子清冷而略显不耐的声音传来,“这是第四个了吧。”

“琅音,我们似乎惊动了镇狱海妖。”女子的声音平和温柔,四周传来恐怖的异动,也不能引起她丝毫的惊慌,“我先去救人,你挡一挡。”

无数的海妖自四面八方游来,幽暗的深海中,有庞然巨兽被惊醒了,整片深海为之一震。

琅音皱眉,眼中杀意汹涌,在这里他不必克制自己的戾气,漫天飞叶花雨都是魔气所化,将围攻而来的海妖绞碎成血雾。

这里是敖修的梦境,这些海妖都是他心中的恐惧所化,虽非真实存在,却比真实更加强大,因为它们并非客观存在,而是人心中想象出来,当你觉得一只蚂蚁比巨象更大,那它便会如你所想的投射于你梦中。

比如那头潜藏于深海的巨兽,便是将敖修困在此处的魇,是敖修想象中的,海心牢之下虽有镇狱海妖,却未必长成这样。

琅音烦恶地皱起眉头,他虽不惧,却也厌烦这无穷无尽的梦魇。

徐慢慢放心地将背后交给琅音,自己进入牢中试图解救敖修。饶是有心理准备,看清眼前惨状之时,她还是瞳孔一震。

来此之前,她与琅音便已目睹过敖修的四场噩梦,除去了四个心魇。寻常人的心魇不过只有一个,而敖修至少已有五个,这五个噩梦一幕比一幕惨烈,心志稍弱者早就死在其中了,而他能撑那么久,简直是奇迹。

而这些噩梦都是他真实经历过的,经历过这么惨痛的过往,还能振作起来,一步步复仇,登上海皇之位,敖修实在不能小觑。

徐慢慢心里暗自叹气:敖修上辈子造了多大孽,这辈子要遭这么多罪。

她挥袖劈断了玄铁锁链,上前接住敖修虚软无力的身体。

“敖修,清醒一点,你可别死在噩梦里。”徐慢慢在他耳边说道。

他若死在梦中,元神也会随之崩溃。

敖修恍惚地掀开眼帘,灰蓝的双眸茫然地望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被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鼻间隐约能闻到属于女子的馨香,柔和的灵力抚上他的伤口,止住了血,也压制了疼痛。

——我是死了吗,是母亲来接我吗?

敖修微微张开了口,但多年未曾言语,只能发出干哑难听的声音。他本是遗传了母亲空灵的歌喉,如今也被敖沧毁了……

敖修猛然心脏抽痛,鲜血不停溢出唇角,呈现触目惊心的黑沉之色。

徐慢慢大惊失色,急切喊道:“敖修!”

然而便在此时,时空陡然凝固成了一幅画,又不知被谁从中撕裂,将徐慢慢与琅音分隔开来。

徐慢慢心中一紧,想奔向琅音却已来不及,黑暗从四周向中间蔓延,将两人分别吞噬。

拒霜剑收割了镇狱海妖的生命,也吞噬了依附其中的魇,琅音攥紧了长剑,目露狠色,厉喝一声:“破!”

这一声如惊雷一般撕裂了黑幕,然而黑幕之外依然不见徐慢慢的踪影。

没有人知道深海之下残酷的厮杀,海面平静而温柔,偶尔有涛声阵阵,伴随着海风吹入海边的岩洞之中。海水漫过了洞穴,在洞内聚起一个水潭,水潭周围被人布下了聚灵法阵,而法阵中央正蜷缩着一个半身为人半身蛟尾的男子。

他容貌俊美而苍白,身上披着一件蓝色外衣,盖住了身狰狞的伤痕,在聚灵法阵的作用下正缓缓愈合,鳞片也开始焕发出生机。

他本是沉睡着,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猛然惊醒了,额上渗出冷汗,浓密的睫毛轻颤,睁开眼露出一双灰色空洞的双眼。他四处摸索着,碰到了一缕柔顺的长发,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半掩着灰眸,呼吸忽然有些急促,手上轻轻一用力,悄然割下了一束头发,藏于掌心。

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注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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