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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泽泉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任何一个有心开枝散叶的通灵师都会乐意将自身的本领传授给一个天赋高强的徒弟。这一点，即使是我师父也不能“免俗”。虽说我和师哥算不上什么绝佳的传人，但相比一般的通灵师还是略有优点的。
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与其说是徒弟依赖师父，不如说师父的名望也靠着徒弟在维持。你就算术法修为再高又如何？只要你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后续难免被人遗忘。白师祖便是一个典型例子——她在世时称霸半个江山，可却没有精心培养后来者，反而导致了白派如今这个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许泽泉能收下邹骏这样的徒弟，我估计他做梦都能笑出来。
“后来呢？”我问。
罗茵轻咳几声，继续说道:“后来，父亲着重培养骏儿哥哥，甚至引起了门派内一些弟子的不满，认为他有偏有向。那时候，戏龙门三位护法里，除了虫主，另外两位还是父亲的隔房长辈。父亲当上掌门后，他们本就不满，明里暗里和父亲较劲。为了扶持自己的势力，父亲先是提拔了虫师，后来又打算让章武叔叔做第三位护法。可是章武叔叔他无意于此，因此便空出了一个职位。但谁也没想到，变故很快发生了。”
罗茵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一年，我六岁，骏儿哥哥八岁，两人都上了小学。因为渐渐有了学习压力，骏儿哥哥来师门学艺的时间就变短了。可是，那一年，他的父母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我心思一动，惊讶道:“该不会……这是戏龙门暗中玩的把戏？”
邹骏朝我笑了笑，“林辰，你果然很聪明。没错……在师父看来，我此生若不专注于通灵师这条路，那便太可惜了。对他来说，要成为一个绝顶的术法高手，必须心无旁骛，抛去所有杂念。文化课这种东西，只需要粗浅掌握便可。”
罗茵愤愤道:“哼！两面派！既然他这么想，那也该让我辍学呀！我中考分数不好，他为了让我读重点高中，又花钱，又找人！怎么到了你这里，他就无所谓了？！”
邹骏摇头苦笑，“茵妹妹，我俩身份不同，师父对你的人生安排也不一样。”他面向我，又说道:“总之，林辰，你猜得没错。为了掌控我的生活，戏龙门朝我父母下手。父母生病后，我去求助师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师父向我提出了一个条件——让我答应配合他完成化虫术的研究。”
我暗自感慨，感觉许泽泉和玄君又有了几分相似之处。这两人为了实现自我目的，居然连手法都如出一辙。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邹骏答道:“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相。我们家三代单传，我从小没有朋友，也没什么近亲。除了父母，也就是师父对我最好了。父母重病，我除了求助于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那在你知道真相之后——”
罗茵突然开口道:“哼，那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父亲要暗中操作，自然会把这件事遮掩得相当彻底！我若不是离家出走，也断然不会查到这么多内情。是我重新返回y省，把这件事告诉了骏儿哥哥。当时他……他很痛苦。”
我突然反应过来，回想起了我们在鬼门的经历。
当我们来到巨塔第三层时，曾费尽心思破解机关。那时候，虫君突然莫名其妙找我聊了聊，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你被师门欺骗了，你会怎么做？
当时我并不明白他提问的真意，回答得也驴唇不对马嘴。我说的是——我相信自己的师父师兄不会害我，所以即使他们撒谎，想必也是善意的谎言。
那个时候，我哪里明白虫君内心的苦涩……
希雅提出一个问题:“可我听虫主说过，化虫术是你们戏龙门的绝学，而且早就有前辈高人成功学会过。为什么许泽泉又会让你配合他研究呢？”
邹骏苦笑道:“这还不简单吗？因为师父要做的研究，并非是化虫术本身，而是一个衍生品。”
我点点头，“当然是那个返老还童的术法了。我猜测，许泽泉是在专研化虫术的同时，异想天开，认为可以借由这个术法推演出其他的东西，对不对？”
“是的……但这也不算是他异想天开。咳咳……”邹骏猛咳几声，顺了一口气，又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承认，师父是个天才。这些年来，经他改良的术法，无一没有成功。化虫术虽然高明，但以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认可的。”
罗茵很不满，轻蔑道:“父亲这人自比天高，他认为自己是戏龙门几百年来一等一的高手！虽然虫楼里供奉着祖师爷的牌位，但他除了每年除夕那天会去上一柱香，别的时候根本看也不看。呵，他连祖师爷都看不上眼，何况一个小小的化虫术？”
我又问道:“所以，你就答应了他的条件？那他有没有救治你的父母？”
邹骏点点头，轻轻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了自己的胸膛。
我不禁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邹骏的面颊已经足够瘦弱了，可比起他的身体，反而显得有些红润。他那身躯已经只剩下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只被一层薄薄的皮肤裹着。这层皮肤几乎没有肉色，简直能用透明两个字来形容！
在那皮肤之下，胸口的位置，鼓起了两个大包！肉眼可见，那是两只肥胖臃肿的大虫子！
邹骏只给我们看了一眼，马上又盖上了被子，“……这就是虫核了。它们不分昼夜产卵。每到太阳下山时，虫卵便会在我体内孵化……”
罗茵也冷冷道:“所以每一天，骏儿哥哥都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虫群孵化后，会从他体内排出来，飞到另一个地方。”
我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在那个地方，它们会重新组合，成为一个崭新的虫君，对吗？”
“对。它们本就吸收了骏儿哥哥的基因，因此会变得和骏儿哥哥一个模样。呵……”罗茵像是自嘲般笑道:“也只有那个虚假的虫君，才能够不断长高、长大，变成一个成年人。我真傻……当初父亲说，骏儿哥哥已经痊愈了，我还扑过去，和他抱在一起。可我拥抱的，不过是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