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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赵峥和铁梨花回到山寨,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后山巡哨的寨兵见到二人忽地出现在眼前,忙回报聚义堂内众头领,此时聚义堂内正众说纷纭,山寨新败,损兵折将,寨主走失生死未卜,山下官兵压近,随时可能攻打山寨,缺了铁梨花这个主心骨,众人吵成了一锅粥,正这人心惶惶地档口,报说铁梨花和赵峥都自己回来了,众人欣喜无比,纷纷迎了出来。
当先一人便是下山多日的铁梨花胞弟铁辉,身后跟着戚二娘、唐雄、周良、贾老六、边二十八等一众头领,铁寅生等几个参与救援的亲兵也跟在后面,就连拄着拐杖的呼延冲也在人群中。铁辉本与赵峥有些嫌隙,回寨后听说赵峥只身救了铁梨花,心中感佩,此时见得家姐得救,二人脱险归来,心中那口气也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赵峥的佩服和感激。
众人见二人样貌虽然狼狈,好歹是算安然归来,精神为之一振,铁辉和呼延冲又引荐一人,却是李家庄庄主李宪三子李彪。原来铁辉成功下山,带着呼延冲的信物见到了大名府李家庄大官人李宪,说明情由原委,李宪方知原来是邱进惹出了是非,身为绿林首领,劫财是小,把李家旗号当做屁帘儿则是大事儿,与派出打探来的情况一相应证,这才信了铁辉十足,邱进坏了道上的规矩,李宪自是不能不管,否则他这绿林首领也就别当了,便派了李彪带着十几个庄上好手跟着铁辉一同回寨,李彪原打算直接上邱家庄兴师问罪,一行人却正撞见邱家庄大战,官军旗号看得清清楚楚,绿林道有绿林道的规矩,现下便是连官军都掺和进来了,这便是踩了底线了,见到桃花寨大败,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便跟着铁辉一同回了桃花寨。
赵峥不认得他,李彪却是早就知道赵峥,对他那打造兵甲的本事佩服得很,见了免不得一番客套,介绍已毕,众人纷纷问起二人遭遇,还是戚二娘细心,见赵峥与铁梨花二人模样狼狈,着人服侍二人先去洗漱更衣,又叫乐大夫给赵峥治腿,这年头也没狂犬疫苗,赵峥也听天由命地让他按皮外伤治了,什么伤口感染也不放在心上了。其他众人先去聚义堂等候,原本慌乱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不多时,洗漱更衣后的二人在后堂见面,彼此间看到对方,当真是恍如隔世,自是说不出的感概亲切,赵峥正想给铁梨花一个熊抱,抒发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侍女红玉端着吃喝进了来,险些被她撞破,赵峥不由想起铁梨花在洞里说的话来,脸上不禁一红,一副贤者模样,眼睛都不敢往红玉看去,铁梨花看在眼里,不觉好笑。
红玉在桌上布置好饭菜,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一份水煮菘菜,一份煮豆子,还有一大盆炊饼,说了声“小姐、先生请用。”也不出去,笑眯眯走到铁梨花身后俏生生地侍立在侧。
多年的军营生活,让赵峥对于这种吃饭有人在旁边看着的待遇变得不习惯起来,但一日一夜未曾果腹令他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极度渴望食物。空气里充满了羊肉汤的香气,赵峥嘴里立时便噙满了口水,他困难的把视线从桌上的饭菜移到铁梨花的脸上。见这大美女眼中似乎也流露出在赵峥那个年代很少见的对食物的“贪婪”神色,但脸上却强自镇定着,嘴里说了句“吃吧”,拿起一块炊饼,掰下一块送进嘴里,脸上顿时流露出享受的样子。
赵峥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伸手端起碗,装了满满一碗肉汤,心里嘱咐着自己“慢慢喝”,可当烫口的汤汁碰到嘴唇,“咕咚!”就是一大口,鲜美的味道立刻充满了口腔,嗓子眼好像有一只小手挠得起劲,非要一口口不停地喝完才过瘾,吞下一口肉汤,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流进胃里,肚子里一阵“叽哩咕鲁”的乱响,赵峥舒服得闭起眼睛,倒吸凉气,脸上顿时充满着陶醉的表情。
“舒服!”赵峥几乎呻吟起来,活着真好!赵峥那夸张的模样,引的铁梨花和红玉哧哧娇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铁梨花嗔怪巧笑地说着,自己手上嘴里的动作也不禁加快了起来。
赵峥看着美女吃饭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有了家,有老父、有闺女、还有媳妇了,嘴角不禁咧开,眼睛更是不受控制地含情脉脉地看这铁梨花的美目,真是越看越美,越看越喜欢。铁梨花看到了他的眼神,心里也是一热,但两人虽有夫妻之实,却还没有成礼,心里不觉害臊,加之红玉便在身后,忙向赵峥打眼色,夹了一大筷菘菜放到赵峥碗里,嘴里说道:“快点吃,大伙还等着呢。”
赵峥嘿嘿一笑,点点头,埋头大嚼起来,时不时地偷偷暗送秋波,铁梨花那心里喜欢,面上又不敢流露的羞窘模样,实在迷人。饥肠辘辘的二人眉来眼去地一顿风卷残云,皆有重回人间的感觉。
待二人回到聚义堂,坐定,众人便急不可耐地问起了历险的经过。铁梨花向众人述说,她不仅语音动听,言辞也是生动,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众人情不自禁地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她说得跌宕起伏,神情并茂,言语中掩饰不住对赵峥的倾佩和感激,只是省去了她与赵峥洞内盟誓和旖旎春光,置于赵峥是穿越者一事也是谨守秘密,听得众人赞叹不已,尤其是众人早就询问过平安归来的那几个亲兵,知道赵峥搞出的那燃烧瓶起了大作用,几人能够平安回来,也是赵峥布置安排的功劳,纷纷夸赞赵峥有勇有谋,重情重义!倒是弄得赵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场败仗,众人都窝着一肚子火,这一夜一日,寨里众人也没闲着,救死扶伤,重整队伍,下山侦查,众人将各方面情况在会上说了,眼前的局势如拼图一般渐渐明了起来,铁梨花轻敌冒进,败了一仗,各部都有损伤,唯有贾老六的老弱留守部队算是齐装满员,左军损伤最大,正副头领都死在乱军之中,逃回来的算上轻伤员也不足二百人,下山时小两千人的队伍,现在算上留守的老弱,剩下不到七成,最可惜的便是原本不足三十人的精贵骑军,经此役几乎伤亡殆尽,可谓是伤亡惨重,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伙“怨军”自辽地起兵,多历胜败生死,众人对铁梨花并无怨怼,只恨那邱进奸猾无耻,竟然勾结官军突施暗算,反倒对铁梨花孤身引敌断后感佩者甚众,若不是她当机立断,以身为饵,引得敌军围追,说不定真的要被敌军围而歼之了。
李彪听了也表了态度,所谓“帮理不帮亲”,在邱家庄和桃花寨的争端中,河东绿林便已是支持桃花寨的,本来他代表李宪便是来惩戒邱进的,但来了才知那邱进还勾结了官军,这便是公然与整个绿林道为敌了,李彪主动提出留下帮忙,并派人回大名府禀告李宪,请示是否可调动其他山寨人马共同破敌。
对这个盟友的主动示好,铁梨花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当前形势敌众我寡,贸然下山再战实不可行,所幸山下一日未有动静,官军未乘势攻山,但此间尚不清楚这支“敢战士”为何而来,众人自不知晓那王渊与邱进的勾当,只当是真定安抚使派兵来剿桃花寨,那官军攻山只是迟早的事情,还需谨防山下官军伺机攻山,不容乐观,虽有河东绿林为援,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新仇旧恨,这邱家庄无论如何是要打下来的,这点上众人全无异议。
众人商议一阵,一时也没商量出具体战法,当下唯有抓紧善后,派人分头下山,从四邻八乡召集人马,全面发动桃花寨的全部力量,抓紧备战整顿军马,先严守山寨为要。经此一役,其他各支人马虽都有损伤,建制尚存,唯左军失了三头领田贵,仅剩残兵,铁梨花推举由赵峥暂时执掌左军,众人因赵峥功劳,也均无异议,赵峥自是与铁梨花共进退,此时也不是推辞谦让的时候,便欣然领了命,自己一个空降兵,除了铁寅生几个亲兵外,对寨中兵马并不熟悉,能想到的帮手也就伤势未愈的呼延冲一个,往钱家洞报信未成,也得不到自己村里的支援,赵峥也没得依仗,硬着头皮举荐呼延冲给自己当副手。
这呼延冲本是大李庄的人,用个外人担任首领,寨中老人口虽不说,响应者却廖廖,况且此时李彪在此,要用他家的人,还需他的首肯,李彪倒是赞成赵峥的提议,从他的立场上,桃花寨也算是绿林同道,既在河东,便和他家有了瓜葛,这绿林盟主本就是同道共推的,看谁拳头硬,也看谁朋友多,近年来两路辽民结寨自立、为匪为盗的层出不穷,骤然多了那许多山头,这绿林道上也不太平,此时能有个雪中送炭的机会,李彪怎会错过,说了通彼此交好,同气连枝的话亮明了自己立场,话里话外透露着拉拢之意,铁梨花也是久在江湖的,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与这绿林魁首交好对山寨自是利多于弊,当下也就允了。
寨中暂不缺粮,但兵甲奇缺,本来寨中兵甲就多有短少,此番损失又大,急切难以恢复战力,赵峥又再要求派稳妥之人去钱家洞,一则报平安,更重要的是设法弄一批兵甲来装备士卒,这个提议顿时受到久苦于缺兵少甲的头领们的赞同,于是赵峥便分别给梁老爹和苟延年写了两封信,铁辉主动请缨前去报信,铁辉好游侠,练得一身好武艺,但对行军打仗、管事并不热衷,倒是做侦查员的好材料,是故他虽是铁家嫡系,铁梨花的胞弟,却在山寨上只做保镖哨探的差事。
众人商议完,夜已深沉,正待散去,忽有人禀报山门外有两个军汉求见寨主,铁梨花与赵峥顿时便想起该是搭救自己的恩公到了,打开递上的门状,铁梨花并不识字,作势看了看,便递与赵峥,赵峥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门状”,这是自东汉开始沿用到唐宋,中国古代对“名片”的叫法,古时称作“谒”,后又改称为“刺”,待到明清被叫做“名帖”,“名片”这个叫法始于清末,却并不是什么外来词。
古时正式拜会,必要先投门状,由主人家决定见或不见,正是所谓“登门投书”,此时收到来人的门状,赵峥更觉那军官不似与山下官军一路,所来也全无恶意。赵峥细看,手中门状由红绫制成,赤金为字,正中横排“马扩”二字,赵峥奇道,那军官不是叫“马子冲”嘛,怎又是马扩?左下上行为:“武功大夫保州路廉访使”,下行为:“狄道人子充上”。
赵峥虽也看不太懂,但也知道那军官原来叫做“马扩”,他脑海中回忆一番,可惜他贫乏的宋末历史知识储备,怎么也想不起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心想这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众人传阅一遍,先前听铁梨花讲过二次遇狼群,被个军官搭救之事,众人也不奇怪,但今日夜深,铁梨花决定明日再见此人,当下便让戚二嫂与贾老六去山门接他们进来,先住一夜再说,不多时,戚二嫂回来告知,那马扩也是人困马乏,对明日再见别无异议,已安顿好歇息了,又听她说这马扩谈吐不凡,又谦恭和气得很,戚二嫂人称“笑面毒娃”,最是懂识人之道,能得到她的赞赏,殊为不易,众皆安心,这才散去,各自休息,赵峥与铁梨花私定终身的事儿未曾向众人言明,二人也是各自回住处歇息。
躺在床上,赵峥不禁想到自离开钱家洞连番历险,感觉恍然如梦,眼下又遇危局,一时间思绪纷乱,不知这马扩又会带来什么,迷迷糊糊间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