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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开双眼做场梦
九点钟的时候，门被人敲响。
幽暗逼仄的房子里，他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抱着我的身体舞动。
有些冰凉的触感随着他的手划过我的肌肤，我好像意识到什么，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它代表着我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我所有缄默于口的、不敢提出的疑问，都得到了回应。
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眼睛也随之放大，鼻头微酸，泪意翻涌。他的嘴唇来到我的脸上，依着自己的条理，一点一点，移动到我的唇上，撬开我咬合的牙齿，与我交缠。
我们熟悉到，他不需要多费一分的力气，就可以轻易做到这里。我唾弃着来自于自己本能的迎合，却又无法将他从我的怀里推开。于是我闭上了眼睛，环住他的脖子，像以往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他坐在床边吸着烟，幽暗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依稀能看清他的侧脸，我被它蛊惑，被它吸引。暗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它像是在讽刺我，明知道我爱他，却又告诉我，他和我，都有着另一个身份。
我坐起来，靠在床板上，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他不肯和我拍，那些都是我偷拍的，或者佯装自拍的时候，刻意把他带了进去。照片的数量不多，每一张，我却都费尽了心思。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从我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尾音掉落在地上的瞬间，我选中了所有的照片，按下了删除键。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和从前一样的眼神，让我有一种，他很爱我的错觉。他突然笑了，说：“好。”
声音低沉，常是他对我耳语的声调。我透过他，去看窗外的月亮，有一滴眼泪擅自跑了出来，顺着脸颊掉落到空白的手机屏幕上，溅开一朵水花。
我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没有摘掉戒指的，他也原本就是，想要在今天和我做个了断的。他那样缜密细心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让自己出现忘记摘掉戒指这样荒唐的错误。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在月光下，颀长的身形变成了剪影，一举一动都变得梦幻起来。我掀开被子，手机被翻倒在床上，我无暇顾及，只是站起来，从床上走过去，走到他的面前，解开他刚系好的领扣，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眼泪又跑出来了。我想他也感觉到了，可是我们都没有言语，都一言不发地，做着这件事。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这是我全部的意识。
（二）越要退出，越向你生命移动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和朋友一起吃喝玩乐，也开始慢慢接触新的人。
没有人知道我曾爱过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人知道我曾被赋予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好像一切都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也渐渐将那段过往遗忘。
在半山腰的寺庙里，我许下了最后一个和他有关的愿望。
我站在门口的位置，地铁的门一打开，我便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他拉着她的手走进来，我独自一人走出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们谁也没有侧过头，仿佛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思，我只知道，在我离开拥挤的人潮之后，我才敢大口喘气。就这一面，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为了忘记他而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连天上的雨点都在说，想和时间对抗，是我愚昧和天真。
就差一步。好像只差一步，我就可以接纳新的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糟糕的原点，我对着电话里的人情绪失控，破口大骂，将我的不堪移嫁到对方的身上，彻底斩断这尚未开始的情/事。然后，蹲在墙角抱头痛哭。
我再次去寺里恳请佛明，让他在他应有的身份里获得幸福，让我也抹去过去的身份，自此永不相见，各度余生。
我浑身乏力地躺在雪地里，感到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身边几米的位置，他勉强地撑着手臂向我匍匐而来，嘴巴缓慢地一张一合，在空旷的雪山上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最后的意识，是他抓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得救了。在我醒来以后，他已不知去向，我却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放下他或者忘记他。想必是佛明判我心有不忠，违心所愿，于是才如此愚弄和惩罚我，让我永远都不能挣脱那不能见光的身份。
幽暗逼仄的房子里，钥匙转动，门锁咔哒的声音响起，满面尘灰向我袭来，我挥手散开，环视着屋子里的一砖一瓦，处处都是我和他的影子。下定决心要离开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是如今，这竟然成为了我全部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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