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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摇着头笑了一下，“我以为在我这个年纪，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已经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邹芜皱眉，没有搭话。
“春骨丸，可以说是一种蛊，与双生咒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在于，后者是双方同意的结果，而春骨丸，以相爱之人尸骨融合练成，被下蛊之人，除了委身于下蛊之人，其法，绝不可活。”
邹芜起身，气急了，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过因为极度气愤，他察觉不到手掌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去，才发现兰奕一直看着他。
“他犯了这样的大错，掌门竟然只是不收他做徒弟，把他赶去了外院？！”邹芜气愤不已：“他真是该死！”
兰奕垂眸，再次提醒他，语气非常平静：“他已经死了。”
邹芜深吸一口气：“还不够。”
他现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心虚和愧疚，只想说，杭伶的做法是对的，一点儿错也没有！
元洲那时候年纪不大，怎么会有这么狠辣的手段和深沉的心机？
他仗着掌门对自己家里人的亏欠，一步步逼迫兰奕，兰奕不从，他就用了这种肮脏的手段。
“不对。”邹芜看向兰奕：“他那时候年纪不大，你说，春骨丸是南疆宗门的蛊，那他是怎么得到的？”
兰奕弯了弯唇，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没有人追查下去。”
邹芜看着他那抹若有似无毫无温度的笑，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又是为了宗门上下的名誉？”邹芜冷笑一声：“跟杭伶的事情一样，拖了那么久，也是不想事情闹大。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没有大肆宣扬，一方面是因为确信杭伶不会死，另一方面才是为了宗门上下考虑。现在想想，他们根本不在乎杭伶会不会死在这里吧。若是杭伶没有醒过来，只当他没来过就好了，随便邹个理由，也能说是他自己走了，与荣郡宗无关。”
兰奕看着他，沉默不语，邹芜反应过来，兰奕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跟他们不一样。”
兰奕笑笑：“没有什么不一样。”
邹芜为他不值：“发生了这种事，你竟然能容得下那样一个人在荣郡宗的存在？你不生气吗？你……”怎么可能不生气……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留下元洲的是他师父，兰奕也不能做些什么。从他把霜变郑重其事交给他就能看得出来，前掌门，对兰奕来说，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那是他最敬重，最尊敬的人。
“气啊。”兰奕喝了口茶，眼睫微微垂下，看不清神色。
邹芜想了想：“以你的天资，你的修为，想去哪里都可以。”
兰奕看他半晌，轻声道：“人情债不一定要还，但感情这事，很难算。”他像是一位长者在跟邹芜讲世间无奈的道理：“师父对我好了很多年，从一而终，他对我，比对我师兄付出了更多的心血，师兄不善妒，天性善良，更像师父，我呢，仗着天资，不愿意跟着他好好研习功法，只想着偷懒，可即使这样，师父还是对我更好。”
“可是……”
“可是出了元洲的事，师父却没有为我主持公道？”
兰奕道：“这并不能说明，元洲在师父心里，比我更重要。他只是没有办法，只能说，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他没有办法处置元洲。对他来说，对整个荣郡宗来说，当成无事发生，是最好的结果。”
邹芜气得鼻酸，“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抢过兰奕的杯子将热茶一饮而下，“可是过去这么久了，这期间，你再提起这件事，就显得咄咄逼人，不提起来，没有人会记得要还你一个公道。”
邹芜明白，他哪里不明白。
前掌门闭关卸任，换了人当这个掌门，兰奕这件事依然没有人重新提起。
兰奕当年若是离开荣郡宗，荣郡宗就没了支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可如果当时有人为他主持公道呢？兰奕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最起码，他看起来会比现在开心一些吧？
人人都说杭伶和兰奕相似，但邹芜彻底认清了，他们根本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兰奕空有一个坚硬的外壳，内里却柔软得不像话，他看似冷若冰霜，实际上善良温柔得不得了。而杭伶，看起来很好相处，温柔缱绻，实际上大概只对特定的人好，这世界在他眼里不算什么，所以他才能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元洲。
他知道等不来一个公平。
邹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也就是你没事，你没中招，他没得逞罢了，若是你真的中了他的陷阱，掌门还能不管不顾？还能像现在一样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兰奕看他半晌，看得他心里发毛：“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谁跟你说我没中招了？”
邹芜微怔片刻，继而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了一样，缓慢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