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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岚以前没体会过中毒是什么滋味，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情况算是好还是不好。
又或者其实自己已经当场丧命，现在进入传说中的意识弥留环节了？
他以前看过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讨论，说是人在死前会飞快回溯自己的一生，就好像看以自己为主角的几十倍速播放的默片一样。如果这种理论是真的……那自己现在看到的东西也不太对啊！
低头往脚下看，发现下方竟然只有云雾缭绕的深谷，压根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殷岚差点没当场吓出恐高症来。
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弥留梦，毕竟他是人又不是鸟，也不会什么飞行魔法。
深谷中传出打斗的声音，殷岚刚心生好奇，顿时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落到了地上的灌木丛中，周围飞沙走石，一道褐色身影和一道黑色身影正打成一团。
眼睛被数道反光刺痛，殷岚用手稍微挡在眼前才看清反光来自褐色身影手中的琉璃佛珠，这竟然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和尚。而与和尚交战的另一方的长相他就熟悉多了，正是刚刚才在他眼前咽气的蛇妖。
那这到底是谁的弥留梦也就一目了然了。
蛇妖脸上的表情满是叛逆不服，看上去比对殷岚交代遗言时要灵动鲜活得多。她一边与和尚交手，一边对对方破口大骂，而那和尚修养倒是好，从头到尾除了复读机一样念叨“勿造杀孽”以外，没还过一次嘴。
大约也是实力悬殊摆在眼前，所以越弱的越跳脚吧？
在脑袋被一块飞过来的巨石砸穿还完全没事之后，殷岚就淡定多了，纯当看电影的观众，旁观和尚在日落月升之时翻掌把蛇妖拿下，用那串仿佛能变幻得无限长的佛珠捆着蛇妖带回了一间寺庙。
“好好在此反省，什么时候你不以杀生为修行之道了，贫僧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想也知道这样的吩咐蛇妖不可能听得进去，殷岚很快就又从蛇妖唾骂的话语中学了不少闻所未闻的词汇。他不知道要怎么脱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弥留梦，只好和蛇妖一起被困在佛塔下，一天天的听那和尚在外面敲木鱼念经。
蛇妖开始的时候还天天骂，骂到后面大概也骂累了，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当天上落下的细雪堆在囚室的窗边时，殷岚注意到蛇妖竟然屈起手指，下意识跟着和尚敲木鱼的节奏轻敲囚室矮几的桌面。
笃、笃、笃……笃、笃、笃……
有节奏的木鱼声回荡在白雪覆盖的寂静天地间，一丝檀香的味道不知从何处传来，让人心静。
猛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的蛇妖羞恼交加的一脚踹翻矮几，再度对塔外骂起来。
“唉……”似乎对她的固执也无奈了，塔外的和尚叹了口气。“你本来是有慧根的妖怪，如果不走邪路，好好修行，即便进境慢一点，也是稳扎稳打，终有得道的一天，为何非要走那条染血的捷径呢？”
对此，蛇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关你屁事。”
这下和尚也无语了，缓了一阵才道：“还是继续听经吧，听多了你总会悟的。”语毕，熟悉的敲木鱼声重又响了起来。
即便蛇妖很不乐意配合，但潜移默化的力量是很强的。
这佛塔中岁月悠长又无聊，在没有其他事做的情况下，每日准时听和尚念经反而成了蛇妖难得的消遣。而作为局外人的殷岚，最是看得明白她是怎么从最初的抵触，到无奈的装死，再到后来偶尔会揪着佛经中的一些字句跟和尚抬杠的变化。
殷岚对佛经是没什么悟性的，哪怕被迫陪着蛇妖听了这许久，他心里牢记的念头还是希望这场弥留梦早点结束，他回现实可能还得自己替自己拨打120电话，再晚搞不好就来不及抢救了。
正因为情感上没有共鸣，他便能清楚看穿在辩经的时候，和尚跟蛇妖双方似乎挺愉快的。只不过前者欣慰于孺子可教，后者则纯粹乐在杠中。
又过一个寒暑，透过囚室的窗能看到外面的落花时，和尚罕有地停了念经，跟蛇妖说起外界的事。
“近日整个修界都将有大劫，你老实待在塔中，若有幸避过，出去以后记得别再作孽了。”
这一次蛇妖没像往常那般呛声。
“我向其他修者求教后，得知如你这类靠精气化形的妖怪没成大气之前原是不能彻底断了吸纳精气的，以往是我想当然了。不过日后你出去能不能许诺我一事？”
“……何事？秃驴，你明明就还不肯放我，居然还好意思要承诺？”
塔外传来一声轻笑，和尚道：“是贫僧起贪心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吸人精气时能克制一些，如果可以，一人取那么一点点，能维持你所需即可。若遇上心存歹念的，倒不妨多取一点，但还是别害人命。”
蛇妖顿时又找到了可杠的点，出言讥笑：“不是说众生平等，你怎么还起善恶分别心了？”
“阿弥陀佛。贫僧也还是修行路上的人，自然有分别心。”和尚在塔外喊了声佛号，转身走了。
蛇妖原地站了会儿，终究忍不住挪步到窗边朝外看去。
褐色身影踏着落花，渐行渐远，终究变成了再看不清的小点。
不久后，殷岚见识了什么叫“大劫”，这种电闪雷鸣，天摇地动的场面，说是末日也不为过。困了蛇妖许久的佛塔在这场天崩地裂的灾劫中彻底垮了，当他跟着蛇妖从佛塔的裂缝中钻出去时，看到的是遍地横尸的惨烈景象。
其中有修士，也有妖怪，看起来像是互相残杀，又像是联手对敌，只是最后都没逃过此劫。
修士尸首中就有殷岚见过的那个和尚。
比起初见时他明显上了些岁数，脸上有了岁月的纹路，半边身子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掉了，脸上的表情却很安详。
殷岚还以为蛇妖会哭，但她只是在和尚尸身旁站了片刻就走了，甚至没替对方收埋。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一具皮囊。”
蛇妖踏出佛寺废墟的瞬间，周遭景象飞逝，殷岚感觉自己像坐上了一辆飞驰的过山车，一路疾冲，直到耳边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蛇妖手指在一页诗文上停了许久，忽然自语：“都忘了，秃驴说就算妖怪也有名字。我想想，以后我就叫这个名字吧……顾视闲，挺好。”
一点金光从书中飞出，越过更名“顾视闲”的蛇妖直奔殷岚而来。
他刚觉得这金光很像当初和尚琉璃佛珠的反光，眼前一切就都碎开了，一种冰冷坚硬的感觉让殷岚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泉河公寓门厅的地板上。
被他捏在手中的顾视闲妖丹闪过一道微光，然后裂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