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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军溃散,莽应里需要时间整顿败兵,明军人少,也不敢脱离脱离城市攻打缅军完备的围城工事,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和平之中,一连几日没动刀兵。
但刘綎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城墙废墟之上挑了处显眼的高地,每日吃饱喝足便搬个椅子在那指着莽应里的帅旗大骂,嘲讽莽应龙少智、莽应里无胆,骂到激动时,还时不时起身舞起大刀、展现武艺。
到后来一个人骂不过瘾,还拉来一队大嗓门的兵卒一起骂,甚至找来一名会唱戏的教导,穿着缴获的缅军盔甲,涂脂抹粉扮作女子又唱又跳。
缅军压根听不懂刘綎等人在骂些什么,但看他们这架势就知道明军在嘲讽自己,当即也是人人愤慨,隔着老远和明军对骂起来。
缅军也不是没想过一炮把刘綎给轰死,但刘綎看着莽撞,实际上却鬼精着,听到炮响便飞快的从城墙废墟上滚下来,躲进了一旁早早准备好的避炮坑里,缅军一无所获不说,重炮的位置反倒被明军观察哨发现,被推到城墙废墟附近隐蔽待机的明军重炮击毁了好几门。
莽应里还要靠重炮攻城,只能放弃了用火炮轰杀刘綎的想法,挑了一队军士专门和明军对骂。
双方语言不通,两边都听不懂对面在骂些什么,都是不约而同的用各种污言秽语激励士气、发泄情绪而已。
但刘綎和莽应里心里都清楚,这样的“和平”不会持续多久,莽应龙的二十万大军危在旦夕,双方很快就会再一次爆发大战,都在暗中悄悄准备着。
入夜,战场上一片漆黑,那名会唱戏的教导用王宫中缴获的蜂蜜泡水润了润喉咙,准备和前几夜一样“挑灯夜骂”,对面的缅军也是火把连绵不绝,把缅军大营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似乎也准备如之前一样应战。
那名教导嘿嘿一笑,冲着一旁充作乐队的兵卒点了点头,那些兵卒立马敲锣打鼓奏乐,教导摆了两个架势,刚刚张开嘴,第一句词才到喉咙,却听得远处轰隆隆雷鸣声响,火光闪烁不断,教导一个哆嗦,与“乐队”一起连滚带爬的滚下城墙废墟。
“敌军夜袭!”教导将一名还傻站着的兵卒拉下城墙废墟,一发实心炮弹就砸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高高弹起,从他们的头顶擦过:“别傻站着了!快去通知各军!各回本队准备迎战!”
炮声隆隆作响,四面八方已是喊杀声大起,黑夜之中不知多少缅军向东吁城扑来,正啃着一块象肉的刘綎哈哈大笑,一把抓来扔在一旁的大刀:“奶奶的,终于是来了,让爷爷一阵好等!”
里卡多依旧是一副贵族绅士的做派,慢悠悠擦了擦嘴:“果然被您猜中了,缅甸人白天强攻讨不了好,只能在夜晚偷袭了。”
“夜袭,还是我玩剩下的东西!”刘綎自信满满的看着火光不断的城内:“白日攻不成,夜里也攻不成,咱们把缅甸人所有路都堵死,他们自然只能崩溃了。”
“走吧,里教官,这一战,要彻底抵定战局!”
缅甸军试图利用黑夜为进攻的部队提供掩护,依旧是炮灰冲前、战兵紧随其后,黑夜一片废墟的城中难以跑马,骑兵和象兵大多都下马混入步队中,冲击着明军的街垒和防线。
明军还是老样子,以街垒和两侧房屋层层阻击,黑夜干扰了明军的视线,铳手便不再齐射,而是轮流开火,火光的闪烁暴露了他们的位置,缅军精挑细选的弓弩手便远远放箭攒射,试图射垮明军阵线。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有夜盲症,明军肉蛋奶充足倒无此病,缅甸战兵患夜盲症的也少,只有那些炮灰,平日里都是穷苦的农夫仆役,差不多人人都有夜盲症。
在黑夜中看不见东西,只听得耳边噗噗乱响、羽箭嗖嗖乱飞,火炮轰击时带着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也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这些炮灰早被吓破了胆,如无头苍蝇一般乱冲,或者堆积在一处不敢前进,乱成一团。
但缅军本来也只需要他们吸引明军的火力,这些炮灰乱冲乱跑反倒将明军阵线前的地雷踩了个干净,战兵紧靠着两侧的房屋,用黑夜和盾牌掩护摸向明军防线,抵近街垒也不突击,点燃了怀中紧抱着的物什,奋力投入明军街垒之中。
只听得轰隆几声巨响,街垒被炸开一角,街垒后的明军也被炸伤炸死不少,缅军战兵欢呼一声,这才持刀抗盾涌入街垒之中,与明军缠斗搏杀起来。
莽应里这几日没有光顾着打嘴架,组织兵卒学着明军制成无数简易的炸药包和雷弹,就是用来对付明军的街垒工事和防线,也确实产生了效果,明军措手不及,不少铳手矛手被炸得人仰马翻,一时被缅甸人搅乱了防线,在缅军优势兵力的冲击下节节败退,不得不放弃大批街垒房屋,收缩防线稳固防御。
缅军士气大振,当即驱动着炮灰继续冲击,欲一鼓作气突破明军所有防御。
可拼火药武器明军怕过谁?当即用震天雷和炸药包回击,震天雷和炸药包如同下雨一般在空中往来穿梭,炸得双方的兵士都是抱头鼠窜。
但缅军毕竟技术不足、时间仓促,制作的炸药包极不可靠,有些刚刚点燃引信,还攥在手里准备投掷却忽然炸了,有些扔在明军街垒后半天没炸,等缅军占据了街垒却忽然炸了,还有的干脆就哑了火,被明军和缅军扔来扔去,在空中飞了几个来回,却始终没有爆炸。
相比而言,明军的震天雷和炸药包就要可靠得多,加上火铳和轻炮的协助,逐渐稳住了阵脚。
缅军死伤无数,明军损失也不小,铳手靠前遭到迎头痛击,很多人当场就被炸死,还有不少伤员没来得及撤下来,被红了眼的缅军捕获杀死,长矛手阵形密集,也被炸药炸翻不少,损失惨重。
好在明军机动灵活,防线上升起红色的烟花,增援的明军便通过通道飞速赶到,直接放弃街垒,在壕沟后排列成阵,对突破街垒的缅军轮番齐射,藤牌手于阵后投掷震天雷,挑选出来的神射手则爬上屋顶,用弓弩和火铳狙击着每一处燃烧的星火。
缅军战兵受到四面打击,往往刚刚点燃引信便被屋顶和壕沟后的明军盯上射成筛子,很多炸药投掷不出去,落在地上反而炸到自己人,明军又用烟花引导炮兵覆盖射击,被动挨打的缅军战兵坚持不住,只能溃败,逃向之前夺下的街垒和房屋重组兵力。
但缅军好不容易有了战果,怎会轻易停止进攻?不过短短几刻钟之后,缅军再一次全线进攻,缅军战兵欲故技重施,继续投掷炸药欲炸开明军防线。
但这次明军有了经验,与缅军拉开距离,用火铳轻炮阻截缅军战兵,街垒处只留下几支小分队看守,与缅军互相投掷爆炸物对轰,一旦缅军突击便飞快逃回本阵,待缅军被击退,再重回街垒投掷爆炸物。
明军改变战法,缅军却束手无措,又回到被动挨打的场面,再一次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刘綎在王宫广场前集结了自己的亲兵,他喜欢亲自上阵杀敌,但他不是傻子,明军和缅军互相投掷炸药,炸得城里的地面都在颤动,刘綎身为主帅,自然不会冒着被炸死的风险去犯险,在王宫广场上一直等到现在。
缅军崩溃在即,明军发起反冲击之时,便是他上场砍人的时机。
亲兵不断快马奔来,向他传递着战场上的最新消息,再将他的命令和调动带回各部,眼见着缅军越来越支撑不住,有了溃逃的趋势,刘綎哈哈大笑起来,将大刀扛上肩头,就准备率领亲兵亲赴战场。
正在此时,一名亲兵快马奔来,拱手禀告道:“大人,那些缅甸人在放火烧城!”
似乎是为了佐证他的话语,远处忽然燃起大火,火势异常凶猛,几息之间便是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刘綎皱了皱眉,随即嘿嘿一笑:“嘿,这帮缅甸人,还真要拼命了啊!”
莽应里确实准备拼命了,自己处心积虑、计划周密,今夜进攻的缅军却再一次处在崩溃的边缘,莽应里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不再奢求能完整的将缅甸的国都收复,下令缅军准备柴木火药和引火物,准备烈火焚城。
明军借助城内的地形和工事在巷战中占尽了优势,莽应里便用一把大火将整座城烧成灰烬,让明军只能和自己刀对刀、枪对枪堂堂正正的会战。
在莽应里的安排下,缅军在全城放置了许多引火物,点了数处火头,从城墙废墟处开始烧起,大火燃烧得异常迅速而凶猛,向着王宫围烧而去。
明军可以靠着通道逃走,那些因为夜盲症而躲避在房屋和街巷角落里的炮灰却逃无可逃,等他们看清周围的场景时已经被大火包围,只能在火中痛苦哀嚎,被大火烧成焦炭。
东吁城没有什么城市规划,当年缅族受到迫害,涌入这座城市,城中人口暴涨,为东吁王朝的崛起提供了源源不尽的人丁兵卒,也带来了一座混乱不堪、乱搭乱建的拥挤城市。
正是因为东吁城太过混乱和狭小,东吁王朝的建立者莽瑞体攻灭白古王朝、占据勃固之后,才将首都迁到了勃固城。
这座城市拥挤而凌乱的建筑,为明军提供了天然的防御设施和绝佳的巷战条件,如今也为纵火焚城的缅军提供了天然的引火材料,大火一起便在无法控制,如同蜘蛛网一般密集的木屋和棚窝让大火越烧越大。
明军也准备了防火壕,但悍不畏死的缅军勇士在战兵的掩护下,抵近投掷油料和火把引燃建筑,甚至直接背着火种和引火物冲入房屋之中,明军自然不会让自己白白被大火烧死,只能弃了阵地,向着王宫撤退。
东吁王宫有护城河和城墙阻拦火势,宫中建筑稀疏,又建造了用来防守的壕沟和土墙,成了大火之中的东吁城内,唯一的安全之地。
大火烧了将近三天三夜,直到城中再无可以焚烧的东西才逐渐平息了下来,莽应里率领大军入城,这一次再没有明军的层层阻拦,缅军直抵王宫,在一片废墟灰烬之中与明军遥遥对峙。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偶尔有肉香飘来,引得一些缅军忍不住呕吐起来,烧焦的尸体随处可见,漆黑碳化的房屋木料上还不时燃着明火,整座城市都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踩上去还感觉得到烫脚的热度。
莽应里脸色很不好看,六万大军,损失万余,到现在他被迫一把火把东吁城烧个精光,才终于有了些成果。
但明军依然盘踞在王宫之中,莽应里很清楚,这些明军绝不会投降或突围,他们会死战到底,缅甸的王宫,将会成为摆在他面前的一块硬骨头。
但他必须得啃下来,莽应里围攻多日毫无进展,又一把火将缅甸的都城烧成灰烬,若不能围歼这些明军,就算前线的莽应龙能够支持得住,自己的脑袋也一定保不住。
莽应里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王宫内高高的尖顶佛塔,那座佛塔建在宫内小山之上,乃是东吁城中的制高点之一,可以俯瞰整个王宫和大半个城市,莽应里奉命守御东吁时,便将那里设为自己的指挥中心。
如今那座佛塔之上飘扬着明军的日月旗和一面赤红的“刘”字大旗,那名熟悉而又陌生的敌将在佛塔之上用望远镜搜索着什么,找到骑着战象显眼的莽应里,放下了望远镜,冷笑着用手指划过脖子。
莽应里也冷笑了起来,操纵着战象返回军阵,向迎上来的缅军将佐命令道:“不要给明军喘息的时间,准备攻城,这次我们全军一齐压上,一战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