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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清出宫除了自己贴身的丫鬟,还有陈念真跟着。按理说他应当留在坤宁宫,但太后到底不放心便还是派他跟了过来。
孟家不比宫里,他是宫中内监不好太过张扬,尤其这两天来往进出的人颇多,他干脆躲在孟清清的后院偏房,闲的时候指使安子烤红薯板栗泡茶温酒,不闲的时候提笔写写要呈给太后的书信。
信里写的都是孟清清回家之后的一言一行,这两天他守在孟清清身边的时候不多,干脆语焉不详的瞎编些不痛不痒话的来应付人。
当初自己花银子找门路想进坤宁宫,求的只是普通管事内监,若是还能负责采买那就最好不过。后来总管内监的差事落到自己头上,太后又专门叫自己去了慈宁宫一趟,其中是什么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陈念真念过书,不想做那种吃里扒外的人,哪怕只是个太监也不想叫人背地里戳着脊梁骨骂他。但在宫里形势比人强,权势便决定了一切,更何况是后宫里说一不二的太后。
他倒也想过要不要找个由头推了坤宁宫的差事,随便找个偏僻点的地界把这摊子浑水躲过去。可转念一想自己前边花出去那么老些银子又实在肉疼得紧,所以即便不愿意也只能先捏着鼻子接下差事应付着。
也许是孟家老宅不比宫里人多复杂,又或者是屋里的炭盆暖得令人发懒,总之陈念真一门心思俯身坐在窗边桌前写信应付太后,连有人推门进来都不知道。
孟清清原本没打算吓唬人,可走到后院见到坐在廊下冷得缩头缩脚也没进屋的安子,她立马反应过来屋里那人肯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果然,孟清清推门进屋蹑手蹑脚走到陈念真身后仔细一看,“陈总管,写信呢。”
不过轻轻一句话,对于陈念真来说却宛如头顶惊雷,差点没把他吓得原地蹦起来夺窗而逃。
但现实与规矩都不容他这么做,在孟清清眼里她的陈大总管不过是僵直了脊背愣了几息,便反应过来起身撩袍跪倒在自己脚下,一副任凭自己处置的模样。
“陈总管,不想再说些什么?”孟清清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还拿脚尖点了点陈念真,示意他别跪了赶紧起来。
“奴才无话可说,任凭主子处置。”信还没写完,可孟清清又不是傻子,只要粗略看过就能明白的事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处置什么,知道你是太后的人明儿个就把你从坤宁宫赶出去?那太后不就知道我跟她离心了吗。陈总管,不过就是给你的赏银少了些,总管不能这么害我吧。”
“那……要不主子先冷着奴才一段时间,之后奴才找机会犯个错您再把奴才赶走?”
陈念真与自幼长在宫里的太监不同,该有的恭敬他有但奴性他养不出来,这会儿跪在自己跟前腰背笔直,知道的他在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冤枉。
“陈念真,我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就这么想走?”
孟清清有时候觉着上辈子自己挺长时间不待见他这事真不怪自己,换个人这会儿肯定是抱着自己腿痛哭流涕请罪表忠心,偏他连求饶都不会。
明明嘴唇都白了还搁这儿自己给自己想死法,她就不信他不明白,真要是这么灰溜溜地从坤宁宫离开,就算太后留他一命他这辈子在宫里也没出头之日了。
“奴才不想走。只是这事是奴才的错,奴才犯了忌讳实在没脸狡辩。”跪了这么久,被人戳破秘密的羞耻心绪稍稍平稳了些,陈念真也反应过来好像这事还没走到绝境。
“不想走就对了,起来吧别老跪着,我连念真的脸都看不清什么样子了。”
上辈子陈念真就是这样,先服软再自己把自己的错处说得比谁都清楚,每次他这样孟清清就狠不下心罚他,后来仔细一想才明白他这一手比一味求饶高明。
这一次陈念真没再犟着不动,起身之后又倒了杯茶端到孟清清手边,难得一副低眉顺目乖觉模样。
“坐吧,长得这么高仰着头同你说话累得慌。”孟清清没接茶盏,而是让陈念真把桌上写了大半的信拿过来,然后又随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孟清清这幅态度明显就是有事要同自己商量,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打算要自己的命陈念真便不再纠结合不合礼数那些小事,干脆老实听话坐到孟清清对面耐心等她看信。
“我什么时候和我堂嫂说我心里惦记皇上,只想着早日完婚了。”
“昨日孟三爷带着家中少爷少夫人来,您说老宅什么都好就是厨房里师傅做菜的手艺不如坤宁宫的小厨房,还说等日后有机会了把少夫人请进宫去尝尝。”
陈念真写给太后的心三分真七分假,孟清清只当个故事看,前边说自己在家规矩待嫁这种片汤话还勉强能忍,但紧跟着后边就说自己一心一意想早点同金霖那小王八蛋成完婚,孟清清就怎么也忍不了了。
“那这个呢,说我刚出宫就想太后了,还说出宫这两日时常惦记她老人家。”
“您这两天跟孟三爷时常提起太后倒也不假。”
孟清清看着眼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陈念真差一点点就气笑了,这两天自己和三叔确实经常说到宫里和太后,但言语之间可没什么好话,也亏得陈念真不心虚。
大半张纸上除了第一句给太后请安,后边的基本没一句实话,孟清清看得捂着嘴直乐呵,“陈念真你胆子不小啊,就不怕太后知道你骗她?再说这些话也忒假了些,慈宁宫那头能信吗。”
陈念真的信里边就差没把自己写成一个含羞待嫁的大家闺秀,孟清清有自知之明,哪怕重活一辈子自己跟那些温柔小意的姑娘照样不搭边,如今能压着脾气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是不错了,就这样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刺挠太后一两回,恐怕都遭了她的记恨。
“用不着太后相信,奴才这么写不过是要太后知道您在老宅一切都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没有见不该见的人,至于奴写的真不真不重要。”
陈念真当然没想慈宁宫相信自己信中所写,甚至他就是故意行文谄媚,为的就是让慈宁宫相信自己对太后的真心,在宫里有时候有缺点并不是坏事。
孟清清听他这么说点点头不再多问,反正上辈子他两边周旋来周旋去也没把小命搭上,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说说正事吧。”
孟清清没打算这辈子才认识几天就让陈念真对自己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今儿能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个底就行,“陈总管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出去?出到哪儿去啊?”陈念真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被孟清清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后天就要成亲这时候出去,孟王府的小姐怎么这么能折腾。
“去南城逛逛,三叔说这几天因着皇上大婚晚上不宵禁热闹得很。既然是因为我成亲才有的这热闹,总不能我自己都不能去看看吧。”
孟启御把避孕丹给了侄女就走了,整个老宅里只有两个被自己安置在后边倒座房里教养嬷嬷不是自己人,她已经找人把她俩看管起来,为的就是晚上能顺利出去。
陈念真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愣神,但他学乖了,劝诫的话到了嘴边硬是又给咽了回去。这个皇后和后宫里那些女人不一样,她要是能听自己劝,明天说不定太阳就出不来了。
“放心,不让陈总管白陪。”陈念真的信孟清清看得心里舒坦也就不再小气,从荷包里捡出几片金叶子拍在陈念真手里,“拿着,之前在宫里没赏你的一起补上。”
陈念真仔细看过手里的金叶子,犹豫片刻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主子,奴才斗胆问您一句,您进宫不过几日为何如此偏心奴才。”
“终于问出口了?”孟清清知道陈念真不蠢,自己这么明显的偏心他要是看不出来才怪。
“我带进京城的人在后宫当差办事可以,出了坤宁宫她们不行。你是坤宁宫的总管内监我不拉拢你拉拢谁,难不成在宫里遇上一个就抓住他们问,愿不愿意跟我这个人厌鬼憎的皇后一条心。”
这话孟清清说得理直气壮,壮得陈念真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还是孟清清见他皱眉又添了一句,“况且宫里还有哪个内监能比念真长得好看,我不偏心你难不成还去找个歪瓜裂枣来碍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