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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在宫里一年到头都是很要紧的大事,孟清清再是想独善其身也不可避免忙起来,陈念真更是直到冬至前一天,才寻着个空档带着东西出宫。
自孟清清从孟家老宅出嫁入宫以后,孟三爷便往老宅又添了些人手。把孟清清住过的院子操持起来,日夜有人打扫守夜,甚至连灶上都安排了厨娘婆子。
陈念真带着东西上门被孟五直接带进东院时都怔愣了一瞬,东院与之前孟清清出嫁前那几天别无二致,由此可见孟家对孟清清这个姑奶奶的心思着实用在了细处。
“总管,皇后娘娘在宫里可还好。”孟五是孟清清三年前从孟王妃那儿要来的管事,明面上替孟清清管着散落在宫外的各处产业,实际暗地里孟清清的盘算谋划都由他来打理,孟清清许多说不得的谋划他也知晓得比旁人更多。
“都好。”早上出宫前孟清清专门跟陈念真透露了一点,虽说得不多但也够陈念真明白,孟五说白了就是主子在宫外的总管。
原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偏陈念真被孟清清偏爱得轻了骨头,刚在孟家门口瞧见孟五第一眼就不顺眼,这会儿听他主动问起孟清清,自然更没了好脸色。
孟五是个人精,看出来陈念真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接过安子手里的包袱,叫来丫鬟送去库房便换了个话题还在多留他一会儿。毕竟主子如今在宫里,日后要倚仗眼前这个太监的地方还多,不好得罪。
可惜陈念真今儿个气不顺,况且他确实另有差事,也就没管孟五怎么殷勤主动,确认东西妥当入库就从孟家出来了。
安子也不喜欢孟五,不过他心思跟陈念真不同,他只是单纯不喜欢身材壮硕魁梧的宫外男人,这会让他不由自主有些自卑。
好在等他转头看见站在马车旁长身玉立眉目俊朗的干爹,心里又偷偷好受了些,太监又如何,太监也有像自己干爹这么好看的人。心里这么想着,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更脆了三分,“干爹,咱往哪儿去?”
陈念真没留神安子会突然喊自己,正踩着矮凳准备上马车的男人差点一个崴脚从马车上出溜下来。好在他手稳攀住马车车沿才站稳当。
陈念真回头拿手指虚点了两下安子,余光瞧见站在台阶上的孟五,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只低声同车夫交代了一句便进了马车。
孟五看得分明神情有些复杂,站在他身侧的管事有些不解,“五哥,您是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孟五闻言摇摇头,要说具体有什么不对劲他说不出来,可就是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这陈念真模样着实出挑了些,性子也不够圆滑,打眼一瞧不怎么像宫里的奴才,也不知道主子怎么挑了这么个人留在身边。
孟家的事简单,接下来要办的事也不棘手只是麻烦些,等到陈念真再回宫时都已经是下午了。原以为出宫前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会有问题,没想到这才半天不在就又出了新幺蛾子。
这回事出在赵敏儿身上,之前进宫得实在突然,小姑娘心中再有成算也难免想家。她倒也不想那个嫌她如草芥的将军府,但府里还有她姨娘,这几日看着坤宁宫里热热闹闹准备过冬至难免担忧。
想着让喜雨偷偷托采买的太监出宫一趟,带上家信和一些不打眼的首饰给林姨娘。一来让她放心自己在宫里过得好,二来多少给她一点补贴,毕竟自己不在府里,将军府给姨娘的份例只会更少,也不知道今年过年她怎么过。
没想到喜雨刚出坤宁宫就跟德妃柳氏碰了个正着,柳氏最近看赵敏儿跟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现在她的丫鬟上赶着撞上来自然想为难为难她。
私自送东西出宫本就不许,喜雨又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事越发心虚,还没等柳氏多说几句就看出不对劲来,叫人一搜可不就连东西带信都给搜出来。
陈念真一边听佩兰说一边往暖阁走,走到暖阁门口见着跪在屋外廊下的喜雨,小丫头哭得不成个人样恓惶无助,见陈念真来想说什么又不敢,那可怜样让本来还想说她几句的陈念真到底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听见他脚步声,自有小宫女来给他挑帘子,进了屋见地上跪着个满脸愁容的赵敏儿,椅子里坐着个神情得意的柳氏,再抬眼看看坐在暖榻上一脸无可无不可的自家皇后,就知今儿个要倒霉的肯定是柳氏。
陈念真不动神色摆摆手不让宫女伺候,自己站到一旁脱下大氅,又在炭盆边上把寒气散尽,才接了茶盏走到孟清清身边,“娘娘,多大的事也别气,气着了身子是咱自己的。”
“哼,这宫里也就你还想着本宫也是个人,还会气坏了身子。”孟清清本来就不是真生气,见陈念真回来差点就没忍住想往上扬的嘴角,好在陈念真这杯茶送得及时,借着两口茶才把表情摆回正确的位置。
柳氏听了孟清清这般阴阳怪气气得嘴角直抽抽,可碍于孟清清的身份和她跋扈霸道的名声,她只能装作没听见。干脆把矛头重新指回赵敏儿,从一封家书一路拔高,到最后竟恨不得说她惑乱后宫里外勾结。
“德妃,说够了?”孟清清看着柳氏指间攥着从喜雨身上搜到的信件那个小人得志的劲儿只觉得头疼,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和上辈子陷害陈念真时一模一样,看着就叫人来气。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干什么,不如明说。”
“皇后娘娘,臣妾不过后宫妃嫔不敢教娘娘做事。宫中奴才私自往宫传递信件东西,该怎么罚都是要老历的,皇后娘娘若是不知……”
“柳氏,本宫问的是你想干什么,不是问你本宫该怎么做。”
柳氏的声音甜美清脆,撒娇卖痴哄金霖的时候悦耳动听,这会儿却是聒噪得烦人,“本宫劝你老实些,再张嘴还绕弯子挑唆本宫,本宫就先把你的嘴打烂。”
柳氏最近被赵敏儿截胡几乎没怎么见过金霖,为此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抓住把柄想要来孟清清跟前耀武扬威,却不想孟清清压根懒得跟她虚与委蛇。
她有些瑟缩的看着端坐上位眉宇间充满了不耐的女人,心里明白皇后没跟自己说假话,在稍稍权衡了要不要打烂嘴之后,还是被迫把心中所想摆到明面上来。
“皇后娘娘,臣妾不愿后宫里被那些出身卑贱的女子搅和得乌烟瘴气,既是赵二姑娘的丫鬟犯事,不若按规矩罚过之后赶出宫去,也好让后宫上下知道娘娘您大公无私。”
“嗯?大公无私?”孟清清摆出一副疑惑模样看着柳氏,“本宫为何要大公无私。
赵敏儿本就是本宫接进宫的人,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吧。现在扯下本宫的脸面不顾还要本宫秉公处理,本宫倒是想问问德妃,你进宫这几年难不成从未与娘家有过通信往来?”
孟清清看着底下锦衣华服的女人心中着实想笑,她们都是京中贵女,哪怕进了宫家里也多有襄助。平时只要不过分,私下跟家中传信不是难事,哪怕是慈宁宫那头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现在为了刁难赵敏儿,就把这事拿出来当筏子,真真叫人看了恶心。“柳氏,倘若你现在让本宫派人去你延禧宫搜宫,若是搜不出来一封家书本宫就听你的把赵敏儿送出宫,若是搜出一封来,该怎么罚你自己说。”
柳氏没想到这把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想反驳说皇后不该护短,但方才孟清清跋扈霸道的话还言犹在耳,想求饶又觉着丢了脸面,一时间脸色煞白进退两难,只能软了膝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息怒。”
孟清清怒是假,但早早派了人去乾清宫请金霖是真,柳氏刚跪下金霖也到了,一进门见着两个美妾都跪在地上弱小无助,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孟清清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两人自长大以后再见面便是成亲,成亲之后心里再怎么互相讨厌,明面上却还是装得相敬如宾,称谓也从来都是皇上皇后,这般直呼其名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好在孟清清今天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小事,趁着柳氏还没开口便抢在她前边把今儿的事给说了。
“皇上,不是臣妾老毛病犯了,是德妃柳氏是个太守规矩的人,她眼里实在揉不得沙子,容不得敏儿今日这错处。”
“臣妾却觉着这事敏儿错处不大,宫里这么多妃嫔宫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明天就是冬至敏儿想家无可厚非,就连臣妾今天都让奴才往孟家取了家信,若是有错想来没人能不犯这个错,皇上您说是不是。”
孟清清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金霖都一直找人盯着,陈念真能不叫人知道他送出宫去的是什么,却瞒不住他今天出宫是去了孟家。与其让金霖事后起疑,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自己主动说出来。
是不是?金霖看着巧舌如簧的孟清清很想说不是,可再看看跪在底下弱小无助的赵敏儿,说出口的话又变了,“皇后说得在理,进宫本是件好事,朕也从未想过要后宫妃嫔与家中骨肉分离。”
“敏儿不用害怕,规矩本就是人定的,今儿个朕也改一改这规矩,往后你若是想家便大大方方差人送信,不用再偷着藏着,懂吗。”
金霖自亲政以来就很享受打破既有规矩,仿佛这样就能树立属于他自己的威信。此刻也是一样,虽说论起来不算件大事,但看着赵敏儿感恩戴德的模样,金霖就觉着自己瞬间高大伟岸起来,连气势都涨了半截。
孟清清跟他斗了一辈子自然清楚他心里那点自卑又自大的自尊心,不过看在好歹是替自己办成了件事,也就耐下性子捧着他奉承了几句,听得金霖面色红润,好像自己真成了千古明君一般。
好在金霖还没被彻底冲昏头,一屋子女人哭的哭怕的怕,还剩一个孟清清他多看两眼都头疼,事情处理完就也没留下,当着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柳氏直接回了乾清宫。
柳氏见自己一场谋划成了空不算,还成全了赵敏儿能每月光明正大往宫外传递消息,心中不免又羞又恼也回了延禧宫。
只留下方才还如诉如泣的赵敏儿,见柳氏出去麻溜着擦干眼泪爬起来坐到孟清清下首,“娘娘,方才奴才做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