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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那边姑嫂一团和气,乾清宫里仿佛如临大敌。孟松进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却不知为何半个月都没人把这事往京城报,等到金霖知道孟松来了京城的消息时,孟松人都到了宫门口了。
当初孟清清出嫁不让孟家入京送嫁,也是找了怕外敌乘虚而入的借口,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才维持明面上的和气。
眼下孟松没在守边大军里担任一官半职又是正经举人,两年后本就要赴京赶考,现在提前一年来京中摆放名师的理由找得天经地义,哪怕金霖憋了一肚子气也只能暂时捏着鼻子认下。
孟松比孟清清大四岁,比金霖大两岁,按理说算是金霖的表哥。当年孟太后在后宫不得宠,孟家却深得先皇圣心,孟松年纪尚小时随孟王爷入京,还在宫里住过一阵子。
那时候金霖和孟清清一个小一个更小,只有孟松进学了。先皇有空时还校考过他,当时孟松就显露了他比同龄孩子更稳重聪颖的性情,得了先皇不少赏赐。
往日种种在金霖这个当初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心中,都是并不愿再想起的过往,尤其此刻看着跪在殿中也如松柏挺拔的英俊男子,金霖连后脊骨都一阵哆嗦。
“敬之为何此时入京,一路上天寒地冻不说,这时候离大考着实早了些。”表哥二字就在嘴边硬是说不出口,想来想去还是叫了孟松的表字,以示亲近之余又能让他分清尊卑。
“草民资质愚钝,这些年全凭苦读才侥幸中举,若再想更进一步恐怕还得多多拜访名师。这两年白鹿书院的山长听说一直在京郊大雁山上授课,草民已递了名帖过去,向来过两天就该有个回音了。”
孟松睁着眼说瞎话磕巴都不打一个,瞎子都能看明白孟家二爷肯定是为了皇后才来的京城,偏他一脸浩然正气抵死不认,还真就没人敢挑他的毛病。
说他不该读书?如今朝廷上下宗亲大族之间最头疼的便是族中子弟不成器,上几辈传下来的家业够他们挥霍,谁也不愿意再吃苦受罪。
一大家子能出一个好的都要诚心念佛谢菩萨保佑,孟松这样从王府里考出来举人简直就是千金难求的宝贝疙瘩,要不然忠勇侯谢家也舍不得把嫡女嫁去归宁。
还是怪他不该来京城求名师,这话就算金霖也不敢随意乱说,本朝重文轻武已成风气,这话不传出去则罢,要是传出去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那些士子大夫。
想来想去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口不对心的夸赞孟松好学识好性情。金霖越看越觉得自己跟孟家人果然天生的不对盘,也就懒得再同他假客气,叫来吕德福嘱咐几句,让他带孟松去坤宁宫见皇后,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
“吕公公,多年不见公公风采依旧啊。”
“奴才不敢当风采二字,您还记得奴才便是奴才的福分。”
“话不能这么说,您是天子近侍我不过是一草民,往后还多的是找公公帮忙的地方。”
“二爷客气,有什么事您说话便是。”
吕德福看着眼前的孟松心里直打颤,他就不信孟家没听见皇后在宫里的风声,从帝后至今未圆房到宁心轩的赵氏,和一直没落到皇后手里的掌管后宫的大权,哪一件单拎出来都够孟家发难。
偏这位爷从进宫起就是一副笑面狐狸的模样,见着谁都好说话,连乾清宫里的宫女偷看他两眼都羞红了眼。想想动辄就要打烂柳氏嘴的皇后,再看看眼前的玉面公子,也不知这么个主怎么就和皇后是同胞的兄妹。
孟松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言,本就只是试探试探,见吕德福是个嘴紧的他也就不浪费时间。
孟松是国舅又是太后亲侄儿,不管是为了抬举孟家还是要在孟松跟前装大方,总之吕德福把人送到坤宁宫时,还带来了许孟松同谢氏在坤宁宫留宿一晚的恩典。
“皇后娘娘,皇上说国舅与夫人一路奔波,难得与您相聚晚上就不过来了,还让奴才把赵姑娘接走,省得她身子重晚上再有什么麻烦扰着您和国舅。”
“行,你去吧。晚上路滑小心着些,绿衣你跟着去一趟。”
孟清清见着哥哥,这会儿高兴得看什么都顺眼,听说吕德福还要去宁心轩把赵敏儿接走,更是恨不得拍手叫好,一直等到绿衣把人送出坤宁宫好远再回来关门落锁,才叫人准备开席。
“没规矩。”能留下来多陪妹妹一天是好事,但孟松到底是个读书人,又忍不住低声斥责皇家这规矩简直如同虚设。
把二舅哥留宿在正妻院里,再从正妻院里把还没给位份的妾室接去前院,这种事情放在寻常人家就是个笑话,偏放在宫里却成了恩典。
“二哥,他们没规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气什么啊。”
屋里没了外人孟清清也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双手揽着孟松的肩膀抱了会儿松开,觉得不够又紧紧抱了会儿,再把眼角的泪花擦在他肩膀上,才把箍紧的手给松开。
原本听着妹妹的话孟松还想训她两句,可被她一撒娇,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再说出口的全是些婆婆妈妈的絮叨。
“怎么看着瘦了,是不是宫里吃得不好,还是休息得不好。你还小不该操心的别操心,有什么天大的事也有个高的替你顶着。”
“二哥,我还不够高呢,都是皇后了还要怎么高,人家都说我该母仪天下。”
给孟松和谢氏接风的席全是老周的手艺,连酥炸藕丸都没让小徒弟插手,满满一桌子菜端上来摆好,孟清清没法告诉自家哥哥自己每天都在琢磨怎么给金霖和太后挖坑,只能招呼两人赶紧入席吃饭。
谢氏也顺道拿手指头在谢松腰间戳了两下,下午他不在该问的自己已经问过了,孟清清虽比不得在家时那般有什么说什么,但总归能从她言辞眉目间看出些端倪,现在就不该多问。
被夫人狠狠戳过几下孟松就懂了,入席之后也不再追问,只跟孟清清说些家里的事,连王府后院里的狼狗又生了几只小崽子都没忘了说,把孟清清听得津津有味,连狗崽儿几公几母都问得清清楚楚。
只是高兴归高兴,高兴完了还是忍不住担心,金霖忌惮孟家满朝皆知,太后嘴上抬举娘家心里怎么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孟家守在归宁虽不如京城繁华但好歹是自己的地盘,现在孟松来京城肯定要被金霖盯上,到时候事事掣肘没个自由也没什么意思。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在家胆子那么大这才几个月就变小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信里没说。”孟清清的担忧孟松听得心直直往下沉,方才打定不扫兴的主意也全都抛诸脑后。
“趁着今夜时间长你都与我说了,别再被我从别处知道,真叫我从别人嘴里打听出来你可知道我的脾性,到时候爹娘来了都不管用。”
孟松从小身体不好,孟家又是以武传家,家中叔伯兄弟家臣子弟有一个算一个,最差的也会些拳脚功夫。只有孟松手无缚鸡之力,难免被兄弟们欺负。
偏孟松又是个要强的,慢慢着就养成了蔫坏又深沉的心思,孟清清从小就知道大哥再凶得罪了也无妨,反正自己还记着的事转眼他就不记得了。
但二哥不行,只要被他惦记上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三年他都还记得,都能找机会整治回来,他一发脾气孟清清还真不敢跟他犟嘴。
暖阁里都是自家人,守在外边的罗云和安子都隔得老远,屋里孟松教训妹妹半点情面都不留,把孟清清说得噘着嘴又不敢还嘴,手中的帕子绞得皱皱巴巴,顺道把一旁的陈念真也看得皱了眉头。
“二爷这是哪里话,坤宁宫的事大小这么多哪有说完的时候,往后二爷在京城里住,想要知道也不急于一时。再说主子到底是皇后,您别跟训孩子似的,叫我们这些奴才瞧了不像话不是。”
陈念真从连翘手里拿过酒壶给替孟松把酒杯续上,说出来的话却多少有些不中听,听得孟松高挑眉毛抬眼上下打量陈念真,“你这是教训我?”
“奴才不敢,您是皇后兄长奴才只不过一个太监,云泥之别哪里敢用教训二字。只不过奴才身在坤宁宫总管的位置上,有些事不得不管,还请国舅爷担待些。”
白天孟松和谢氏是在陈念真去孟家老宅找孟五的时候正好碰上的,孟松只当他是妹妹身边得力的奴才,还没来得及仔细考量,这会儿才认真把陈念真给看清楚。
年轻、锋利、面容姣好。这些本不该出现在皇宫太监身上的词,放在陈念真身上并不违和,不免让孟松悬了心。
宫里的奴才不管什么性子多是欺下媚上狐假虎威,能主动替主子出头的还真是头一遭见。“担待?陈公公你这话说得……”
自己的哥哥自己清楚,孟清清知道再让他俩这么争执下去,说出来的就没好话了,立马伸手把陈念真给拉回到自己身后,“胡闹,本宫哥哥同本宫说家常,你刺挠什么。”
刺挠,这个词不得不说用得太微妙了些,乍一听是孟清清在训斥陈念真,但仔细一想这又算得了什么训斥,能在孟松面前来这一套显然实在回护这奴才。
“好了好了,吃饭呢,先吃饭吃完了饭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说。”
谢氏看出来小姑子有些不对劲没打算戳穿,只在他们兄妹之间和稀泥。孟松两次想开口都被噎了回去,最后也只能没好气的把手边的酒一口闷,闷完才想起来这酒还是陈念真给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