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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兮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这种事,她不过在房中小憩一会儿,却听到轻微异动,出来一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遇见芊芊!这个时候,按道理,她不是早就应该离开东祁了?为什么还在明端之中?又为什么会在笙王府里了?!
而且,她看到了什么,纳兰家这个一向最为温良软弱的公主,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女,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杀人之事?
极度的震惊之中,昀兮颤抖着嘴皮,除了一开始的那一声“芊芊”,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姑姑,”芊芊蹙了眉,抬起一双仍然纯净漆黑的眼眸,解释道,“她是该死的。”
昀兮死死咬住颤抖的牙关,走上前去看也不看芊芊,将血淋淋的顾玉宛拽起拖往内室,扔在床榻之上,转身,紧紧盯着跟上来的芊芊,张了张苍白的唇瓣。
芊芊则沉默地与她对视。
昀兮深吸一口气,牙关还在轻轻发颤。她说:
“纳兰芊芊,你如今仅凭一己之身,就敢在王府杀人?!杀的还是西陵郡主!你知不知道郡主是什么人?”
芊芊握了握拳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的仇人。”
“顾玉宛如今是西陵派来与东祁交涉的使者,她若死在东祁,”昀兮厉声道,“西陵必然举国震怒,不仅通商之事尽毁,东祁与之也免不了一场恶战!”
芊芊闻言,怔了一怔,片刻后,慢慢地笑了:
“是,是,我……我忘了,”她笑得甜蜜,眼里的神情却分外苦涩,“姑姑如今已是东祁的媳妇,所思所虑,只为东祁,再正常不过。至于南辰种种,都是故人故事,自然,也再与姑姑无关,姑姑只需守住这一身荣华,安然终老,如此,芊芊他日离去,也能再无牵挂。”
空气蓦然一阵死寂。
忽然一个凌厉的巴掌扇来,芊芊被打得偏过脸去,有微微血丝从唇角溢出。昀兮有些怔地看着还高高举起的手掌,浑身开始忍不住地发抖。
但她还是神色严厉道: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你错在不该孤身一人,前来刺杀顾玉宛!不说周围是否有别人的探子耳目,就说万一,万一今日在此小憩的不是我,而是别家贵妇千金呢?!”
芊芊,那时,你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南辰王族千千万万个枉死的冤魂又该怎么办?!
昀兮一时间只觉又惊又怒又悲又怕,手掌紧紧地攥了起来,指尖几乎划破了掌心。
芊芊蠕动了一下嘴唇,转过脸来的时候,泪水滚滚而下:
“姑姑,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杀她?她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她还杀了阿谦!我为什么不能杀她?!”
仿佛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找到了宣泄口,泪水流得越狠,脸颊的痛意越深,她就越能接近解脱。
“姑姑,你是最疼阿谦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姑姑,你知不知道阿谦是怎么死的?!”
芊芊有些失控,眉眼微微扭曲——
“那一天,那些人把他带到庆功的酒宴之上,在宽阔明亮的大殿里,他被人脱掉了衣裳,用鞭子驱使着,供那些畜牲亵玩!”
她哽咽着,慢慢地撕开那些仍然鲜红的伤疤,所有的痛与恨,终于不想再一个人承担了——
“可是事后,那些人还是不放过他,他们一根一根掰断了他的手指,用火炙烤,下了酒菜。阿谦蜷缩着血淋淋的身体,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时候,你猜他们说什么?”芊芊忽然低低笑起来,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胸腔剧烈地颤动着,笑声宛如痨病之人发出的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咳嗽。
“别说了,别说了!”那么残酷的事实,日夜都不敢去细想,只怕一细想就会被逼疯的事实,这一刻,终于被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让人避无可避。昀兮痛苦地捂住耳朵,泪如泉涌。
“他们说,南辰王族,如犬如彘!”芊芊笑声嘶哑,如秋日枯死的藤根,“如犬如彘……如犬如彘?”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明明阿谦什么也没有做,明明阿谦是最无辜的……”
她只有十三岁的眼眸中,涌现出无边无际的悲凉:
“明明,明明我才是那个该死去的人啊……”
昀兮捂住嘴,无声地痛哭。她流着泪,看着芊芊空洞的眼睛,蜡黄而干枯的脸色,还有苍白的唇瓣——曾经犹如瓷娃娃一般美丽精致的小公主,一夕之间被夺去显赫的身份,被人从高贵干净的宫殿,踩入污秽不堪的泥潭,变成如今这个层层伪装、压抑痛苦、卑微少年的模样,究竟要经历怎样可怕的摧毁,与怎样苦痛的重塑?
她看着芊芊,几乎入了神,一时间竟然恍惚起来——如果阿谦活着,是不是也是这番模样。
她最疼爱的阿谦啊,竟然是那么痛苦绝望地死去,她听见芊芊那一句一句陈述的时候,心脏疼得要裂开了一样,可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恨谁,恨芊芊吗,恨她为什么要来告诉自己这样残酷的真相,一直让她永远蒙在鼓里,永远不去想象该多么好,可是她又怎么能恨芊芊呢,那么像的一张脸,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阿谦有关联的人了,让自己拿什么去恨?
那么,恨北域么,恨西陵么?是的,是恨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吗?难道,她可以凭借东祁区区一个侯府的力量,撼动两个大国的根基吗?!或许,人其实也是会变的,芊芊说得没错,她嫁到了东祁,已经是东祁的媳妇,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跟在夫人身后,追着小公子到处跑的南辰婢女了……
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昀兮望着芊芊的神情颓然起来,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可是,下一刻,她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伸手,紧紧捏住芊芊的肩,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纳兰芊芊,你记住,今日,你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我,更没有见过西陵郡主!”
芊芊还不及反应,只觉肩上一阵剧痛,本能地缩了缩,却被昀兮一把拉住:
“你受伤了?”她不等芊芊回答,便扯开她的衣襟,看见削瘦的肩上那已经积起了淤青的血痕,瞳孔缩了缩,半晌,轻轻拢上,将芊芊往床边的窗子推去。
“走吧,”昀兮面无表情道,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姑姑……?”芊芊一阵愕然。
“滚,”昀兮厌烦地转过身去,“纳兰芊芊,我不想再看见你。”
芊芊盯着昀兮的背影,眼里慢慢被莫大的悲哀淹没。冷意像针一般刺入血肉,深入骨骼,拔除不去,只能任它翻搅疼痛,一遍一遍过后,只剩了麻木。
她拉开窗扇,动作灵巧地翻了出去,却没有看见,昀兮讷讷站在她身后,脸颊上徐徐滚落的一颗泪珠。
……
昀兮擦干了泪,走向床榻间的顾玉宛。她淡淡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面孔,手指来到西陵郡主高贵的脖颈前,隔着绢布,按压在那小小的,已经止住血了的伤口之上,似乎想用力,手背上却青筋毕现,是理智在提醒她克制自己。
于是,她将手指移到自己的肩膀上,五指成爪,下了狠劲。闷哼了一声,冷汗簌簌滚落,她的神情却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