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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灶户们大闹府衙,涉及的人、事、物众多,除了那日查到的十多艘船外,牢里关着的盐商们又透露了许多其他事情,徐爌手底下只那小猫两三只,王焕被押,他又接管了盐运司衙门的事宜。
偏柳贺在一旁吃瓜看戏,徐爌如何忍得?
徐爌是张四维、马自强的同年,他与马自强关系不错,与张四维却只是一般,想来也是,若是巡盐御史位置上也坐着一位张四维的同党,那两淮盐运干脆姓张便好了。
不过此张非彼张,首辅那位张都未曾垄断两淮盐运,三辅张四维便更没有这般底气。
总而言之,此案查起来要许久,徐爌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要留在扬州府了。
柳贺去见了王焕,王焕被关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屋内一片昏暗,王焕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
脱去都转运盐使那一身官袍,王焕远没有了当初的神气,看到柳贺,他也只恨恨道:“柳府台如今春风得意,莫非是特意来看本官笑话的?”
“真叫王盐司猜中了。”柳贺道,“王盐司,我柳泽远一向与人为善,为何你三番两次非要针对?此事我着实难以想通。”
王焕并未回答柳贺的疑问,一双阴沉的眼睛在柳贺身上扫着:“你先动商税,又动盐税,纵是能得意一时,京中那些大人又能容忍你多久?”
柳贺搬了把椅子坐下,目光平视着王焕:“这便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
“你在盐运使任上纵容盐商贩私盐,将天下之产变为私人之产,你是富了,可被你祸害的灶户过着何样的生活,你王盐司可曾亲眼去看过?”柳贺道,“你恐怕忘了,你这一身官袍,一身官威,非哪个权贵哪位大人赐给你的,读书考科举时,王大人可曾想过,日后会成为这样一个昏官?”
柳贺道:“无论谁容我,谁不容我,至少我无愧于心。”
徐爌之所以放柳贺来见王焕,也是希望柳贺能劝动王焕多透露实情,不过柳贺与王焕着实不对付,他把想说的说的,便不管王焕接下来如何了。
……
此刻,京中。
朝臣们立在一旁,天子打开其中几份奏章,胖胖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滑稽,片刻之后,天子询问张居正:“张先生,这些奏章你可读过了?”
“回陛下,臣已读过。”
“朕读来也觉十分有趣,张先生,烦劳你替朕问一问,这奏章上扬州知府迫害灶户致使民变,这灶民怎么忽然变成了恶霸?”
“莫非两淮的盐都是恶霸烧出来的?扬州府的风水果真不一般啊。”
众臣工听来都觉得有几分好笑,天子年岁渐长,说话开始懂得迂回,可他的本意朝臣们还是明白的。
几日之前,两淮都转运盐使王焕上奏,称扬州知府柳贺迫害灶户、构陷冤狱造成民变,柳贺的叔父更是知法犯法,针对此事,言官们纷纷上奏,要将柳贺伏法。
然而,都察院却拿出了一份巡盐御史徐爌联合扬州知府柳贺所上的奏疏。
奏疏中,柳贺叔父之事已被徐爌与柳贺尽数掌握,竟是王焕欲构陷柳贺!
都察院的奏疏比王焕所上奏疏更早,徐爌更在奏疏中说,已查实王焕这盐运使在任上的不法之行。
“各位臣工怎么都哑巴了,前几日弹劾柳贺时不是一个个能说会道吗?”
“朕真觉滑稽,灶户变了恶霸,数千人至扬州府衙闹事,有上百人是恶霸、打手、匪徒!众臣工怜惜百姓艰难,声泪俱下为民请命,这般的为民请命,不如叫恶霸住到你家去!”
张居正轻咳一声,天子激动的语气略略一收,又道:“这王焕任盐运使倒是屈才了,怎么不叫他去钦天监干监正?”
钦天监监正是五品官,钦天监又是个冷衙门,说王焕有这般才干,天子骂人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超了。
“陛下,王焕有罪,陛下莫要因他气坏了身子。”
王焕的奏章恰巧在“民变”当日递了上来,为的就是在天子及众臣面前将柳贺暴虐的形象坐实,然而即便王焕用加急信,到京中还需几日,他如何能未卜先知,知晓柳贺将致使扬州民变?
无非是先斩后奏,利用张九功等人制造时间差,罗织柳贺的罪名罢了。
天子受经筵官及日讲官教授为君之道,所习皆是圣人道理,柳贺在京中时,也曾数次借史喻今,教导天子为人要淳挚质朴。
然而柳贺所经历的,却是四书五经上没有的。
这构陷何等卑劣!
堂堂从三品大员,却为一己私利诬陷同僚,若柳贺当真有罪,天子也不会这般震怒。
可柳贺在扬州做了什么?修河堤、兴文教、收商税、打私盐……他当初是如何教导天子的,他在扬州便是如何践诺的。
柳贺何错之有?他错在做了太多实事,他错在一心一意为朝廷尽忠!
柳贺再警醒,也经不住这三番五次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