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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铺不在桥头,挤在顺着桥头向河边延续的那一堆店铺里。
桥头靠河的上首,聚集着船裁缝的裁缝铺、洋铁皮子的灯盏铺、陈二结巴的杂货铺,还有油抹布的饼子铺和山羊胡子的烧酒坊之类,这些铺面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带灰尘,还算干净。
山羊胡子的烧酒坊不在这里啰嗦介绍。
当然,油抹布的饼子铺也不那么干净,平日里烟熏火烤,灰糊糊的,人进去就不爽。
可那是做吃食的地方,当街的门脸还是干净利索的,铺子里头也柜是柜,櫈是櫈,椅是椅,台子是台子,人进去看一眼,总不至于恶心。
烧烤饼子的炉堂设置在临近河边的后院,烟火熏天成就的灰尘,受南风、北风吹拂,直接飘落进了仙溪河。
个别留恋不舍的,粘在屋顶上或者落在院子里,那也经不起一场大雨一场小雨,终究要被洗涮进仙溪河里的。
可贵的是油抹布烤饼子的手艺好,那是他从大码头上学来的。
你的脚还没有跨进油抹布的饼子铺,甚至只是走在这半条街道上,经他亲手烤或者煎炸出来的芝麻饼子或者麻花、雪枣、猫耳朵之类,香喷喷的味道争先恐后往你鼻子里钻。
在临街的铺面里,一般你是难得见到油抹布的,他一早到晚都在忙乎着烤饼子。
守柜台跟客人套近乎说闲话,那可是他的那个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手头上有两个闲钱的人,肯定禁不住要进去看一看。
这一进去,这一看,自然又禁不住色香味道的吸引与诱惑,非得蹑手蹑脚地掏钱。
平时里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大多是不敢往这条街道上走的;或者不得已来了这里,老远闻到了从油抹布饼子铺里飘荡出来的香气,偷偷吸吮几口,做贼似地逃走了。
上首的这些店铺这里先不作一一介绍了,后头你自己慢慢去逛就是。
刘大锤子的铁匠铺是在下首,紧挨着棺材匠道木师的棺材铺、华篾匠的纸扎铺、洋铁皮子的灯盏铺、棕刷子的生漆桐油铺、大尾巴的脚猪场。
油刺树杠子的榨油坊,既不设在上首,也不设在下首,而是设在离桥头较远的一个去处,就在河边,也是这南丰山下,那里一年四季都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可以做碾磨的动力。
这些铺面一个紧挨着一个,又跟衙门府第只有一河之隔,铺面的主人对于县衙门里的公差,说不上每个人都多熟悉,至少打个照面就能基本认出来。
官差的脚往这一片区插,有如拨动一个人的神经,必然引起连锁反应。
刘大锤子正在带着他的徒弟抡大锤呢,一大一小两个铁锤往铁砧上砸。
那一片烧得通红的铁条,一端由刘大锤子左手上的火钳夹着,另一端搁在铁砧上,任由两个铁锤一轻一重地敲打,叮当叮当的声音响得有板有眼。
人在远处就可以把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不自觉地跟着铁锤的打击声,富于节奏地撞击。
官差甲今天穿得跟普通的耕田佬一样,他知道刘大锤子会立马认出他来,这也是他做为一个官差的那么一点荣耀。
师徒两个歇脚儿的时候,炉火也就一时暗淡下来,可屋子里还是发着热。
刘大锤子手中的风箱虽然停顿下来,炉子燃起的烟火依然弥漫着在屋子里升腾。
官差甲忍不住咳嗽一声。
刘大锤子就看见了他。
刘大锤子认出了官差甲。
倒不是刘大锤子对于官府的人特别关注,他一个做手艺的人,凭一身臭汗挣得辛苦血汗钱来养家糊口,犯不着去挖空心思巴结官差。
当然,自己平时只是堂堂正正打铁,见着官差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即使这样,刘大锤子也不乐意官差进自己的铺子,因为他们至少不会给铁匠铺带来滚滚财源。
如果官家有什么好的活路,比如打屠杀犯人砍活人脑壳的鬼头大刀,还有可以捅进人的胸脯刺人致死的矛瑟枪之类,那倒是一项生意。
可那样儿的刘大锤子也不愿意,他不会热衷于跟官家做买卖。
砍脑壳刺死人的家艺,带着血腥气味,他不忍心打!
这些不同于后来的政府采购之类,堂而皇之,不欠账。
最根本的原因是刘大锤子的生意好,这全凭他的祖传三代好技艺。
现在的人说什么工匠精神,百年老店,其实我们的先人早就是勇敢的实践者。
刘大锤子靠着几代人攒下来的名声,加上自己的勤奋,挣得一家人的肚子不挨饿,自己喝一壶老酒,那是不成问题的。
铁匠铺里热火朝天。
刘大锤子对官差甲一脸冷漠。
幸好官差甲看不出来,因为刘大锤子和他的徒弟都一脸通红,红得有点发紫。
刘大锤子脸颊通红,红得发紫,是被炉火烤成这样的。
官差甲正眼看了下刘大锤子,脸颊也是通红的。
不用多说,官差甲的脸色也是刚才进屋时被炉火烤红的,虽然他还离刘大锤子师徒俩差不多有一丈远,炉火还不至于把他给烤上。
屋子里热乎着呢,人突然受到这样的热乎也会脸红。
刘大锤子虽然有点不乐意,还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路,冲官差甲露了个表情,不怎么热情,却也不冷淡。
官差甲看到了他的表情,没有感激,也不觉得是在怠慢。
刘大锤子向官差甲打了个手势,支使他到靠土墙的地方入座。
这是进门后可以看到一个靠窗的地方,墙壁只是干打垒的土墙,窗户也是木框架着粗大的木条,圆的,如锄头把子那么大小。
靠着窗户的地方架了一张并不宽绰的桌子,三尺见长,两尺见宽,三寸厚实,一块松木大板。
人入座,刘大锤子向官差甲递过来旱烟,金黄色的叶子,一股香气,把屋子里的柴火炭灰味道给盖住了。
官差甲打了一个喷嚏,伸手接下了叶子烟。
刘大锤子的徒弟算有眼色,没用师傅吩咐,已经从里屋出来,右手提着一个瓷制的青花茶壶,左手夹着两只青花瓷的茶碗。
官差甲把目光瞟向刘大锤子的徒弟,先是挡着了徒弟手上的器物,然后从他的胸前往上走,在他紫铜般结实的脸颊上停留了一刹那。
刘大锤子白了一眼官差甲,嘴角弹动了一下,眉毛往上翘了翘,眼光也瞭到徒弟的脸颊上。
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