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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芙蓉的养父上山狩猎被猛虎袭击,受了很重的伤,养母悲痛欲绝,也跟着倒下,家中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更别说请郎中治病开药。无奈,她只能将目光放到告示墙上,看有哪里招工。
恰逢天下大乱,皇帝北巡遭突厥围击,太原太守裴忠领兵救驾,长子裴韶随父出征,次子裴钰镇守太原。
裴钰不甘心留在太原。
碰上的鹰性子也烈,熬到只剩一口气也不愿吃肉低头。
武芙蓉那时穿越仅一年,被养父母保护得很好,从没对人跪过,所以她也不跪裴钰,就静静回望那双戾气翻涌的眼睛。
胡人的瞳仁都淡,带层金辉,隔着距离望去,与鹰瞳无异。
她说:“是,我能驯。”
没人吩咐,她径直走到那只鹰跟前蹲下,伸手将鹰爪上的铁链解开。
原本奄奄一息的雏鹰顷刻恢复生机,张开破败的双翼展翅高飞。
裴钰震怒,压抑着火气问面前不知死活的少女:“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武芙蓉起身望天,仍是副清清淡淡的神情,瞧着雏鹰飞走的方向,语气也一如方才冷静:“我知道,我在帮你驯鹰。”
“你!”
未等裴钰再开口,她说:“你们都是怎么驯的,先饿?再关?再吓?等把它的野性与锐气都磨光,不再想回到天上,对着你流露出摇尾乞怜的神情,这鹰就算训成了?”
“不然呢。”裴钰没好气。
“没有不然。”武芙蓉道,“流传那么久的法子,自是有它的道理。但我听我爹说过,这万物生灵没有谁是活该对谁低头的,鹰能为猎人捉兔逐鹿,人就该将鹰当成伙伴而非工具,人不能去过于折辱自己的伙伴,就像不能折辱自己的手足,关也关了饿也饿了,若仍是不屈,那不如放手一试,倘若它与你有缘,那它自己就会回来找你。”
裴钰听后冷笑:“那它若不回来呢?若本公子就是想逼它就范呢。”
“那你最后也不过得到一具尸体而已。”
“……”
当时话音落下,天空便赫然传来一声鹰唳。
武芙蓉指鹰笑道:“你瞧,它回来了。”
她笑时是看向少年的,神情中有抑制不住的得意,带些炫耀的意味。
但裴钰一怔,眼里再没了那只鹰,冷戾的双眸紧盯在那张笑颜上,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后来过了许多年,哪怕武芙蓉陪他捶过蛮子打过突厥平过叛乱,俩人关系铁到就差歃血拜把子,裴钰也一口咬定,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
回忆一晃而过,武芙蓉回神,发现颈下衣带已系好,还绑了个不松不紧的蝴蝶扣,手法漂亮。
哪能想到是出自昔日那冷戾少年的手笔。
裴钰扯着她的脸颊嫩肉,逼得她不得不抬眼对上他的眼睛,笑问:“还生我气么,心肝儿?”
武芙蓉皱眉,讨厌他用这些油滑的称呼对她,拽着他的手道:“你正经些,我还有要紧事没问你。”
裴钰猜到她要问什么,做好了与她详说的准备,坐下反握住那只温软馨香的小手,递到唇边亲了口道:“你说。”
武芙蓉:“关于东突厥使臣进京,你就一点打算没有?”
裴钰略挑了眉梢,噙着笑意瞧向她,看神情好像是在说明:瞧,再吵再闹你不照样还是得关心我。
“他们的恩怨在老一辈时便该结清了。”裴钰搂了她卧下,嗓音渐渐发沉,“当年东西突厥闹分裂,薄儿帖放着可汗的位子不要跑到中原俯首称臣,不就求个平安度日吗?前朝覆灭以后他又顺势投靠了我父皇,我父皇也确实乐意厚待他,一封就是郡王,按道理他早就属于我大周的子民,何至于受昔日桎梏威胁。”
武芙蓉仍有顾虑:“话是这样讲没错,但他们之间到底是血海深仇,薄儿帖的父亲曾杀了东突厥的国母,这么多年了,他们何曾咽下那口气过?何况东突厥也就老实这两年,眼下日益壮大,越来越不将大周放在眼里,只怕……”
裴钰:“怕什么?”
武芙蓉语气发紧:“薄儿帖此遭难逃一死。”
裴钰冷哼一声:“我看谁敢。”
区区属国使臣,到父国的土地上杀父国的臣,这是在藐视大国国威,想要开战的前兆。
武芙蓉叹了口气,察觉到裴钰眼中血丝,意识到他或许同自己一样,昨晚一宿未曾合眼,今早起来还要忙前忙后,心中不由软了软,劝他说:“他们若真如我说这般,断不会将动作放得太迟,估摸也就这两日的工夫,今日上元佳节,又是诸国来朝,夜间宫宴内臣外臣集聚,最是关键的时候,你这会趁着没事好好歇歇,晚上还得劳你打起精神看紧些。”
裴钰手贱,将她往怀中一拽又亲了口,浑身戾气煞气全无,指尖轻点着那口樱唇,口吻戏谑:“哟,蓉儿知道心疼我了?”
武芙蓉转头呸呸一声,回来朝他飞着白眼:“我心疼你?我是心疼对朝廷寄以厚望的百姓,假如薄儿帖真被东突厥使臣杀死在大周,你让百姓们该作何感想?”
裴钰的神情在这时肃穆起来,眼中血丝之下流露清明,嗓音分明疲惫,咬字却清晰果决:“我不会让他死。”
武芙蓉无奈,手盖在他的眼皮上,想让他合眼好好休息,不再想其他。
犹是这样,她自己倒有些忍不住,凑在他耳畔小声询问:“可若是,你父皇赐死呢?”
那可真就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同样的,那会大失民心,毕竟没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君主对敌示弱。
裴钰哼笑一声,因眉目被手掌遮住,下半张脸的线条便显得更加清晰,勾起笑时,唇形精致艳绝,是与身上骇人气势全然相反的勾魂摄魄。
他启唇,语气轻巧:“那我父皇,也就不配做我的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