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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山水将药碗径直塞在夜吻金手中,下了逐客令:“喝了赶紧离开。”
夜吻金咕噜咕噜灌了那药,一把瘫在了榻上,赖道:“这样就要赶人了?也不知我这伤是为谁受的?”
沈山水淡定道:“自然是为那破庙里的一万两银票受的。”
夜吻金一听,振奋道:“一万两?不是五千了?”
沈山水道:“佛像右脚第一个石窟窿里,你现在去,还有一万两。若是今夜过了,沈某就保不齐还有多少了。”
夜吻金顾不上伤痛,直接腾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对着几人告了别,动作有些迟钝地翻檐不见了。
青雉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道:“员外,他伤得不轻,为何不留他一夜?”
沈山水淡然道:“这宅子外明日便会生出多双眼睛,要等到天亮,恐怕他再也出不去了。”
青雉一听,立即明白了。
安生带着文相逢到了一间客房。
安生对她道:“相逢姐姐,你今日就住在客房吧,明日我去请示员外,给你安排日常的住所。”
相逢看着那客房,床榻座椅皆是上等,茶碗瓶盏一应俱全,有些犹豫道:“这客房……”
安生探人心的能力简直炉火纯青,他瞧文相逢立在房中满身局促,于是道:“没事的,我们家客房多着呢,你不住它今晚也是空着。再说了,咱宅子里使女小厮住的都是这种,你就安心歇息吧。”
说完,自行退了出去,将门给关好了。
相逢走近床侧,伸手摸了摸那床铺和棉被,手感柔和顺滑,非常舒服。她迟迟不敢坐上去,毕竟这种床她还是第一次摸到。
最后文相逢只得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发起呆来。
她想起自己的玉佩丢了,一阵说不出来的心痛涌上胸口,眼泪不自觉掉下来,睡意逐渐上头,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书房内。沈山水将桌上那卷书卷徐徐展开,一副苍劲秀美的行书文章逐渐露出面容。沈山水观察片刻,而后举起桌子旁一盏烛台,缓缓靠近那书卷看去。
只见烛火之下,那行书落笔的布体变得透明,随后现出布下的另外一层白布。无数个血红大字赫然显露。
那些血字字迹不一,有歪歪扭扭的、也有龙飞凤舞的,不似一个人所写。两个字一团、三个字一体,看起来都是人名。
“张三朗、纪尧、王重本……”青雉激动地一个一个念着那些名字,他喉咙里带着哭腔,道:“员外,二十多年了,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沈山水伸出右手,发白的指尖隔着那层布料,微微颤栗地抚摸着其下隐藏的每一个血字。他仿佛透过这些字迹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场战鼓雷鸣、风声烈烈的雪夜。
这些名字的主人,曾经都是一个个十几、二十几岁的壮志青年。
“赫赫男儿半生死,谁怕江流河边骨。奈何……中原十三金令至,只道忠郎变……逆……贼……”
沈山水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愤愤和不屈,他低着头的双眸已是噙满泪水。
他轻吟着这句不知名的诗句,一向在外人面前装作老成圆滑的他,在吟到“逆贼”二字时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个烽烟四起的军帐内,两个被军中篝火倒映在帐中的赫赫身影。这句话,便是他们留在他心中最后的遗言。
沈山水毫无血色的手指骨节分明,不断轻磨着那些名字。
这些名字曾经被刻在金光熠熠的军腰牌上,与他们的主人一样朝气蓬勃、铁骨铮铮。
而如今,它们早已成为了不可言说的逆名,只能偷藏在一层赝品书卷的蒙布之下。那些因被构陷而撕心裂肺的呐喊,那些在雪夜里捶胸顿足哭诉冤情的声音,皆被堵在这层白布之下,永无天日。
青雉站在一旁,眼底亦是血丝横布。见沈山水将那书卷重新收起,郑重地装进了一个盒子内,青雉迅速将泪一抹,腰板一挺,重振道:“如此,就只剩下那另外一半了。”
没错,这书卷内藏着的血书还只是一半,而那另外一半……
沈山水端坐在木椅之上,沉声道:“各茶运道、茶驿站处有消息吗?”
青雉道:“还没有。”
他道:“此事说来也奇怪,我府茶运道四通八达,茶驿站更是十里一站,遍布全国各省府县郡,可这么多年来,却不曾听闻那老先生的半点消息。”
青雉口中的老先生,便是江湖人称六世悬壶的神医齐白药。这另外一半的血书,便藏在他身上。
青雉有些忧心道:“那老先生二十年前随军之时,已是六十多岁了,到如今该有八十以上了,许是……”
许是已经驾鹤西去了。
沈山水思忖片刻,道:“那便同时去找他的弟子。”
青雉明白了:“您是说,他的关门弟子?”
沈山水点头:“他齐门世代为医,齐门的悬壶人传位规矩是传小不传大,传男不传女。倘若他真的离世了,接收和保管这血书的必定是下一任第七世悬壶人,也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青雉有些为难道:“找这老先生倒还有些名头和样貌作为线索,要找这关门弟子,那便真的毫无头绪。”
沈山水道:“他们要刻意躲,仅靠待在茶驿站是等不到消息的。你去让各大茶驿站各自打点附近的乞丐,寻求周围会针灸的郎中。郎中无论样貌年龄,只要是个男的,都将信息和画像收集上来。”
青雉一听,问道:“要不要加上‘腰侧挂一大葫芦药壶’的标志?”
沈山水瞄了他一眼:“你觉得这么明显的齐门标志,他们会暴露在外面?”
青雉被自己的问题给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他道:“我明日就按照员外的意思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