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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池微眯起眼,瞧见草堆里有个佝偻的老头背对着他们,嘴里发出吮吸东西的“啧啧”声,似乎在吃着什么。
他穿着发黄的白囚服,灰白的头发乱糟糟堆在脑后,已被某种污液弄得结了块。
见那人没反应,莫婉带着哭腔又唤了两声音。
老者弯到极致的脊背忽然颤了颤,他慢吞吞地抬起头,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大梦中缓缓苏醒。
接着,他艰难地以蹲着的姿态转过身,双手仍捧着方才享用的美食。
那是只被啃得血肉模糊的灰鼠。
莫婉倒吸一口气,想用手将哭声捂住,却忘了脸上还带着遮具。
她“扑通”跪到在地,两手死命攥住牢栏,啜泣不止:“爹,是我,婉儿啊。”
铁面豁然摘下。
莫太守用袖子擦擦嘴边的鼠血,刚想站起身,却重心不稳扑倒在地,摔了满嘴的脏稻和尘灰。
他就着这个姿势爬向栏边,将一双布满红丝的眼从乱发中探出,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少顷,那张皱纹深布的老脸皱成团,他用额头磕抵住莫婉的手,痛苦道:“婉儿,我的婉儿,你来这吃人地界作甚呐……”
唐池微别过头去。
她虽与莫太守素未谋面,此刻却也跟着难过。
父女两人尽诉衷肠,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怕被隔壁牢房听到。
来时卫明阳曾反复嘱咐莫婉,万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将来翻案会变得举步维艰。
如今莫婉救父心切,情绪一时失控,只苦苦哀求卫明阳直接救出爹爹,将那些劳什子的案情全都丢得远远的。
若能父女相守,纵使今后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她也甘愿。
卫明阳断然拒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是躲不开的。唯有翻案重获清白,才是唯一出路。”
唐池微抿紧唇。
究竟是躲不开,还是宁王缺不了瑜洲太守的力量……
叶游尘仍是那副置身于事外的游离模样,不为所动地摆弄着唐池微的破烂包裹。
方才她一气之下,将那些碎掉的首饰全都塞给他拿着,这家伙倒是听话,还真不离手了。
“唐姑娘,可是在恼我?”叶游尘单手掂量着包裹,凑到她身边轻声问。
嗓音软得很,近乎撒娇。
相比莫太守的死活,他似乎更关注唐池微的情绪。
“恼你又如何?足足二百两呢,你赔我银子!”唐池微瞬间迁怒于他。
都是无极司做的好事!
叶游尘一下下拍着脑侧,做出副愁思的模样给她看。
唐池微懒得理会,将视线转回到莫太守。
瞧见诸多生面孔跟女儿厮混,莫太守被酷刑折磨得近乎消散的神识逐渐回笼。
略聊数语,这位为官近三十载的老人便已认清现状,并准确地从卫明阳的话中,听出了弦外音。
听到卫明阳隐晦提及到宁王,莫太守干裂的嘴似缺氧的鱼般张了张,面如死灰。
素无交情的藩王派人冒死相救,其中意味着什么,他岂能不知。
莫太守盯着摆在面前的贼船,不上是死,上了估计也是个死,一时悲恸,哭得老泪纵横。
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为国劳碌大半生,清廉恪己爱民如子,到头来却落得这般田地。
忠君忠君,他的忠心又有谁能看见?
况且就凭那位“君”近十年来的做派,当真值得他背负骂名,含冤赴死么?
大圣朝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救不得了。
正所谓不破不立……
莫太守双目仍泪流不休,纵然他给自己找千百个借口,都无法改变铁一般的事实。
他选的是条不归路。
“婉儿,老朽有话要与卫公子讲,你……”莫太守艰难对女儿开口道。
“爹?”莫婉微怔,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支开她。
唐池微松开手上捏揉着的裙摆,刚想寻个借口将莫婉诓走,忽觉腰间长衿被轻轻拽动了下。
她顺手摸去,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个结状的装饰。
“送给你,权当赔礼。”叶游尘摘下铁面,对她柔声笑道:“别恼我了,好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
唐池微万分火大,想将那结拆下,却怎么都解不开。
系得真紧!
“谁要你这劳什子!”唐池微越解越气,拆着拆着,动作却逐渐慢下。
她认出来了。
那是在唱霖会上,被某个冤大头用八百两买走的鸾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