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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路，南北走。
出门碰见人咬狗，
拿起狗来砸石头，
反被石头咬了手。
…………”
几个老头老太哼着这首歌谣，蹦蹦跳跳地从街头跑到巷尾，欢声笑语浮在半空，久久不散，像乌云罩在头顶，闷得人浮躁沉郁。
于林站在路边，诧异地看着这几个老头老太天真活泼地从眼前跑过，想这年头，只知道年轻人流行过六一儿童节，怎么这阵风也挂到老同志身上了？
天色深黄，日色沉沉。
于林往前走，街上行人稀少，万户萧条，忽然开过一辆公交车，上面满满当当一群人，把车撑得像一个发面馒头。
前面是个公交车站，有不少人在候车，司机车技了得，把车一扭，蓦地将公车腰身拉长，然后车头一缩，车里的人“啊哟”一声，全部堆到车屁股上了。车门一开，又上了不少人，却没人下车。
于林看见公交站牌写着“215路公交车站”，想自己就是坐215路公交车来的，回去也是坐这路车。
再看看车里，尚有落脚之地，也随着大伙上了车。有好几个老头老太看见于林，立马站起来让座。于林怎么好意思老人给他让座，连忙推辞。
那几个老头老太道：“尊幼爱老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你也不老了，早退休了吧，退休工资不少吧。”
于林纳闷地看着这些人，想他们的脑袋是不是被车门夹了？
那几个老头老太都过来把于林往自己座位上扯，说啥也不放手，于林遭不住这等热情，慌得叫司机开门，然后跳下了车，待车门关了，才吁一口气。
那司机把车摇一摇，把人摇匀了，按两声喇叭，嘟嘟地把车开走了。
于林看着开远的公交车，道：“张医生的病人跑出来了。”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洗脑神曲，让人忍不住手舞足蹈：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
趋步上前，只见一个蓝球场，一群穿着尿不湿的小屁孩整齐划一，跳着广场舞。球场旁边站着几个中年大叔，抱着篮球无奈地看着那群小屁孩。
一个半秃的中年大叔满头青筋，正跟领舞的小屁孩据理争执：“打球的地方为什么跳舞？你们不要倚小卖小……”
正吵着，忽然围过来几个暴躁的小屁孩，跳起来打那个半秃的中年大叔。
旁观的那几个中年大叔摇着头叹息：“不是小孩变坏了，是坏人变小了。”
这时，于林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打开一看，“养小金到账885339元”。这啥玩意，啥叫“养小金”，正疑惑，又见下面有一行小字：“社会保险服代收入”，看见这行字，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不知旁边一个油腻大叔端详他许久，正要把他拉过来给说句公道话，走近一看，羡慕道：“你的‘养小金’不少啊，我们天天996都没你的一半。”
“啥叫‘养小金’？”于林问。
油腻大叔白了他一眼，道：“你装什么蒜，你这是跟我‘凡尔赛’吗？”
于林道：“凡什么尔塞，你看我有‘凡尔赛’的资本吗？”
油腻大叔又白了他一眼，道：“装傻也不是这么个装法，‘养小金’不就是退休工资吗，你退休工资那么多，没事去旅旅游，回家带带孙子，就不要出来磕碜我们这些中年社畜了。”
又指着那群小屁孩道：“你看他们，都那么小了，不回家吃奶，还跟我们抢球场，为小不尊。”
于林听他说话越来越不对劲，道：“你们是什么人？”
油腻大叔道：“你这话问得就怪了，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你问我们是谁？”
于林哑口无言。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们还是群孩子。”
那半秃的大叔被几个暴躁的小屁孩围殴，忍无可忍，突然大发神威，一人扇了一巴掌给他们，暴躁的小屁孩坐在地上乱蹬脚，哇哇地哭。
一个买菜回家路过的大妈尖着嗓子叫道：“你怎么能打他们？他们只是群孩子，孩子们莫怕，大妈给你们报警。”
半秃的大叔听了，一溜烟跑了。
围观的大叔本来就是指望半秃的大叔出头，把他当成精神支柱，现在精神支柱跑了，他们精神也崩了，一时间慌做鸟兽散，通跑净了，留下个篮球在那蹦啊蹦。
于林怕惹祸上身，脚底抹油正要走，大妈扯住他道：“小伙子你怎么跟着那些大叔欺负小孩，你也不老了，也有到小的时候，到你小了也有人欺负你，你好受吗？”
于林一脸懵逼：“阿姨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小过，但没老过。”
大妈一愣，道：“你刚来的？”
于林也老实，道：“是的，早上来的，跟朋友走散了。”
大妈眼睛亮闪闪的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那你还没地方住吧，我那有间空房，家具齐全，干净卫生，拎包入住，可长租可短租。”
于林看看天色，天色昏黄，暮色沉沉，想这时候也没地方去，便道：“那我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走。”
大妈拉着于林一边走一边笑嘻嘻道：“行行行，你住一个钟都行，大妈不强迫你。”
于林见大妈爽快，心下也欢喜。
大妈把于林拉到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小区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在玩老鹰捉小鸡，可开心了。还有几个小屁孩在下象棋，有一个还悔棋了，抓着一个棋子咿咿呀呀地叫。
沿着一条林荫小路走了五百米，就上了一座小桥，桥下一片雾蒙蒙的，像一座仙桥，想设计这小区的设计师审美挺别致的。过了仙桥，绕过一个花坛，就看见一栋爬满爬山虎的居民楼。
大妈把于林领到4楼，指着404号房道：“就是这里。”找了半天的钥匙，打开了一扇斑驳的门，进去一看，是个单间配套，该有的都有，就是有点暗，还有些潮湿。
大妈打开了昏黄黯淡的灯，那种穷苦的氛围立马就填满了屋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仿佛在耳边萦绕，大妈还自我满意地说：“怎么样，还可以吧。”
于林有些为难：“大妈我看我还是去找个酒店住吧。”
大妈眉头一蹙，不开心道：“你一个大小伙这么矫情？我这里怎么就住不得了？我也不说我这里有多好，起码比酒店安全吧，价钱也比酒店公道吧，来都来了，还往别处走，你不嫌麻烦？”
于林心下思忖：“盖天下最难处者大妈也，顺之则万事大吉，逆之则鸡飞狗跳。”于是答应道：“行吧，我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