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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咨皋眉头皱得更深,“既然是高门大户,怎会在于家这样的贫苦人家找夫婿?”
“女主人在家族不受待见,或两家早时有些恩情,这都是有可能的。”俞白道。
“于可远和那女人见面了?如何谈的?”俞咨皋又问。
这回,连那个跪在地上的亲兵都觉得不对劲了。就算你不想写青词贺表,但各县倭情,还有东阿的通倭大案,你总该管一管吧?偏不,盯准一个贫苦人家的读书人的私事问起来没完……
俞白道:“是见面了,但谈到什么,他们没回信,卑职也不清楚。”
“走的时候,我不是吩咐过,事无巨细,都要盯紧吗?他们怎么办事的?”俞咨皋有些不悦。
俞白顿觉委屈得没边了,声音闷闷不乐:“大人,您要想了解,我去信再问就是……”
俞咨皋扭过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小题大做?”
俞白和那亲兵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就算觉得,也不敢当面说啊。
“就你们这样的眼界,读再多书,也没什么用!”俞咨皋冷哼一声,“一介草民,能将国事分析得如此透彻,更敢顶撞一县百姓的父母官,这样的人,若非蠢直,就是有大智慧。先不提他智慧谋略能到何等程度,单拿他能为通倭案情出堂作证,有万诱不改的立场,这个人,就务必要保住。”
俞白有些不以为然,“卑职以为,这件通倭案情闹得再大,能将山东各府各县的一些爪牙小官撸下来,就已经是大功一件。毕竟朝廷派来的只是一位知府,上面的巡抚、布政使和按察使狼狈为奸,捅破了天,也捅不到他们身上,就更不用提朝廷的那群人。大人虽然良苦用心,但也不过是在山东掀起一丝风浪,连严党的一根毫毛都拔不掉。”
“是这样没错。”俞咨皋点点头,“但你别忘了,山东一个县能吹起一丝风浪,所有县加起来,就能吹起惊天骇浪。倒严大幕一旦拉开,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两京一十三省,没有哪里能避开。旁的省份,南北直隶这些地方我不敢说,但山东是我负责,必须要有动静。有人牵了头,那些还在观望,依旧想着明哲保身的人,就得仔细思量思量,继续藏着掖着,严党倒台后,如何面对崛起的清流一脉。万事开头难,有人出来做了,效仿者就会如雨后春笋般涌出。”
俞白和亲兵都沉默了。
俞咨皋继续道:“但光凭通倭一事,应该无法彻底倒严,却也足够让皇上厌弃严嵩严世蕃父子,动摇严党根基。父亲和戚叔已经派遣亲兵到倭寇老巢打探情报,一旦落实了严党高层通倭的实证,主动权就不在他们身上了。下有州府县的小官通倭,上有内阁阁员通倭,这样的案情一旦公议,朝野上下沸腾,你觉得还有他们的活路了吗?”
俞白和亲兵都将头埋低了。
他们家大人书虽然读得不咋样,谋略却极有一手,这正因如此,得到胡宗宪的赏识,以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封任指挥佥事一职,这在整个大明朝都是不多见的。
“所以,于可远看似是个小人物,凭他的才干,却能干成大事。”
俞白恭敬回道:“卑职记住了,这就叫他们看紧一些。”
俞咨皋望着石台上的纸笔,有些出神,直到俞白快走出思补斋,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摆摆手道:“先回来!”
俞白又恭敬地走了回来。
“将胡部堂,父亲和戚叔的青词收起来,先不用了。纸笔你一并带走,交给于可远,让他写这份青词。”
俞白瞪大双眼,“啊?”
“啊什么啊,就按我的吩咐做。”俞咨皋有些生气。
“可……可卑职不解,找个草民写青词,被皇上知道了,可是桩大罪啊。大人若是觉得卑职写不好,寻些幕僚代笔也行啊!起码幕僚都是自家人,不会出去乱说,这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俞白着急地解释道。
“让他写青词,又没说就要用他的青词。”
俞咨皋见俞白一脸惶恐,知道是在担心自己,不由耐心地解释道:
“光凭我一个人,倭寇可以解决,但在通倭这件案情上,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山东既然出了个于可远,我想着,就应该充分利用起来,只要他能写好这份青词,带给父亲,由父亲呈给胡部堂,他们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胡部堂是浙直总督,山东也归他管,由胡部堂出面,才能更好地保住他。”接着,俞咨皋轻叹一声,“严党能够屹立不倒,严世蕃那手好青词也是个原因,若是我们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将来讨好皇上,大抵就在这人身上了。”
俞白还是有些恍惚。
“放心吧,等拿回那份青词,胡部堂他们的青词各摘抄几句,结合起来,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俞白这才点点头,“大人这样想,卑职就放心了。”
俞白朝着思补斋外走。
俞咨皋将腰间的红帖摘了下来,“等等,将这个也带上。待到了邹平,若是婚事谈不妥,叫他们把这个给于可远,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这样一个人才,若是从军,未免可惜了。”
俞白不禁一惊。
这是俞咨皋的身份象征,甚至可以凭此直接向军营调集三千官兵,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只是给于可远促成婚约?
这一刻俞白明白了,俞咨皋对于可远的重视程度,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卑职,领命!”
恭敬地接过俞咨皋的身份红帖,俞白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