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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虽然先一步踏入禁门,对后面十分好奇,走路的速度很慢,还没等走进拐角呢,转身就瞧见“乌云盖野”般的那帮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追了上来。
高拱只瞥了眼严世蕃那帮人,接着望向更靠前的黄锦等人。
他的视线一样落在了于可远身上。
他不像徐阶或严世蕃那样,有很多的忌讳,他天生性子就直爽,心中有了那样的猜测,脚步便挪不动了,靠在黄锦等人挨着的墙根等着。
因严世蕃等人不敢越过黄锦,又要盘算着一会见到陈洪该怎么说,距离黄锦他们并不算近,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所以,高拱等到黄锦他们过来,拱手道:“黄公公,这位便是陈公公带进宫里来的那位吧?您带着他到翰林院,皇上也见过?”
这样直接的话,反而把黄锦弄不会了。好在他知道高拱性格如此,并不会怪罪,笑道:“咱家不知道陈公公带谁进宫了,咱家也劝高大人一句,不该问的事不要多问,不该往外讲的话,更是一句不要提。”
高拱领会地点点头,明白于可远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对外透露。
他很欣赏地望向于可远,于可远也报以谦逊的微笑。
这对将在未来政坛中互相倚望的师生,就这样初相遇了。
高拱还不知道嘉靖对于可远今后的安排,黄锦却清楚,知道将来于可远迈入政坛,顶头上司大概就是这位暴脾气的礼部尚书了,很有分寸地迈开一步,让高拱进了自己这个小队伍。
倘若高拱知道嘉靖的安排,应该不会激动,反而是惶恐。因为裕王早就有收于可远为门生的打算,不然王正宪不会不收于可远为弟子,甚至连个“字”都不赐。
但嘉靖打算让于可远到礼部做事,师从于高拱,这辈分就乱了。裕王是高拱的弟子,于可远也是高拱的弟子,裕王和于可远便是师兄弟的关系,这是一种怎样的抬举?若按裕王的打算,他收于可远为弟子,将于可远作为世子朱翊钧的伴读便顺理成章,但现下看,伴读恐怕要成为侍读,与张居正平级了。
莫非嘉靖帝还有让于可远和张居正相互制衡的想法?没人知道,连于可远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
高拱满怀感激地朝着黄锦递来一个眼神,然后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与队伍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但和于可远的关系是很近的。
高拱直接道:“之前只听太岳说起你这孩子,有所耳闻,初见后,你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这人你也认识。”
于可远微低着头,“让大人见笑了,不敏实在猜不到高大人所想。”
高拱点点头,“高师。”他说,因为他希望以后以这个称呼相称,而不是以“大人”相称。
“不敏于可远,见过高师。”
对于高拱的示好,于可远欣然接受,回应得也颇为恭敬。
他想,高拱虽然不清楚皇上对自己的安排,但有张居正这条线牵着,自己俨然被高拱认定是裕王党,既然为“同党”,拉近关系便是必须要做的。
何况于可远极有可能从玉熙宫中出来,这更值得高拱去拉拢了。
高拱说:“与太岳初次在裕王府相见时,他也如你这般大小,如你这般意气风发。”先是感慨了一番,才接着说道:“你现在还没有官职,怎么称呼都一样的话,我还是更愿意听到‘师’这个称呼。王正宪来过信,要带你参加今年的四宗会讲,我出自稷山学院,严格来说,你我算是同根同源,我痴长你几十岁,你唤我一声‘师’并不过分。”
于可远看他一眼,心中泛起很多想法。
高拱这个人,果然如历史所记载的那样,“居保济之任,开诚布公,周防曲虑,不阿私党,即古社稷之臣,何以加焉”,背靠这棵大树,虽然不如背靠徐阶的好处多,但他性格直率,虽然结党,却不营私,皆以大局为重。
坦白讲,和高拱共事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他不是不懂那些弯弯绕,而是不喜欢,他直来直去,你最好也直来直去,否则便会惹恼了这位,被人家误以为你不真诚。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好处。
一山不容二虎,讲的是一座山只有两头老虎,这两头老虎必定争得两败俱伤。但当山中有三虎,往往便是大虎联合三虎斗二虎。严党倒台后,朝廷里,大虎和三虎显然便是嘉靖和高拱,二虎便是徐阶。
于可远既要为嘉靖皇帝离间徐阶高拱,又要站在高拱这艘船上自保,这其实并不容易。但再危险,也好过站在“二虎”这条船上,毕竟,二虎得罪大虎,一定是先倒下的那位,而四虎张居正崛起时日尚早,无需过分担忧。所以,跟着三虎走,虽然会被二虎打压,有大虎撑腰,便会减去很多致命的危险。
于可远随即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试探一下高拱的心思。
“高师也是为山东院试成绩前往翰林院?”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要重审榜单,无非把你的名次往前挪一挪,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高拱笑着回答,“别看翰林院都是一帮书呆子,但书呆子也有大智慧,你院试正试的那两篇股文,我看过了,重审后拿个院试第一是没问题的。”
于可远故意表现得很吃惊。
“我不瞒你,或许你知道得比我还多。”高拱看上去真诚至极,压低声音道:“你从那边出来……”朝着玉熙宫的方向一指,“一定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陈公公急,我们何尝不急,东南正在打关键的一仗,那批鸟船千不该万不该送往浙江。但已经送过去了,于事无补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再谈。既然损失无法避免,想着以这份代价弥补回来一些什么,也是好的。裕王爷想到了这一茬,徐相也想到了,若能还朝廷一片清朗,应该也足以告慰前线战死的士兵了吧?”
于可远见他说话如此清楚体己,不免有些感动,“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上天有好生之德,皇上圣德昭昭,定会为那些英灵讨一个公道的。”
“是啊,皇上圣德昭昭,君臣一心,便没有做不成的事。”
高拱听出了于可远话中的暗示,心中不由大定,语气便多了几分激动。
但在这种时候,于可远不得不为高拱泼一盆冷水了,以免他真觉得大局已定。
“不敏在读书时有一疑问,能否向高师请教?”
高拱一怔,现在并不是请教学问的时候,但于可远仍是问了,便知道他是要借请教传递一些其他消息,便道:“讲。”
“心学提倡‘致良知’,从心中寻‘理’,‘理’在人‘心’,文成公在天泉桥留心学四句教法: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可知善恶念出自人‘心’。其心为善,行事也善。其心为恶,行事也恶。但实践时,不敏发现很多事情,并非你心存善念,所为便是善事,存恶念所作之事结果也未必是坏的。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恶果的事情上,追求一个善念的果实,是否合乎心学之道?”
这是在暗示陈洪篡改草图就是一个恶果,众人不仅没有阻止这个恶果的发生,反而依循它,利用它谋取私利,并将这样的私利看作“善果”,这显然是不符合心学理念的。
这显然也难住了高拱。
“所以做人难,为官难,做一个能维持本心的好官更是难如登天。我们这些心学门生,又有几人能像文成公那样?惭愧,惭愧啊!”高拱不由汗颜道。
“高师这样讲,是否也认可,从恶果里追寻善果,本质就是不对的?”
“有些事不能看对错,尤其在官场,结果更重要。”高拱道。
“结果当然重要,但若是忽略了过程,结果未必会如我们所愿。”于可远决定坦言告知了,“天理良心!倘若我们从善念中寻善果,天帮之!”
这里的天,指的便是嘉靖。
高拱眼睛忽然一滞,紧紧地盯着于可远,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我们若是从恶果中寻一个贴满私利标签的善果,天会帮之吗?圣德煌煌,恐怕未必会如人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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