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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就望向戚继光那复杂难明的眼神,赶忙避开了。
王正宪忽然开口:“话都讲到这个份上,有些事不妨明说吧。汝贞,你讲不合适,我来讲。”
“你又何必淌这个浑水?”胡宗宪皱眉。
“若不想淌,我直接去稷山县就好了,何必往你这绩溪一趟?”
王正宪望向谭纶,“子理,甭怪我话糙,挑你老师的毛病。时局到了现在,确实复杂,能看懂其中关键的没有几个人,你今日倘若不来,没人会给你讲这些,但你来了,为难我们了,我们不得不讲给你听。本意不是救你,说到底,这里除了张居正,没人和你是同心的,上头都已经掐成这样,抛开成见之谈,巴不得你出事呢!”
“王先生这话虽然直了些,却是正理。”张居正道。
“王先生,您但说无妨。”谭纶点点头。
“你愿意听,那我就还有讲下去的意义。我且问你,清廉册要不要施行?”王正宪问。
谭纶又懵住了,“自然是要施行的,徐阁老和高阁老就这个议题,已经议过多次了。”
王正宪笑了,“司礼监有明确答复吗?”
“……”
王正宪又道:“虽然为清廉册设定了种种限制,但本着儒家的治世思想,这个东西若真出来,必定是掌权者能看的,但最大的掌权者,我们的皇上并不会看。如此一来,清廉册的出现,等同于夺取了锦衣卫的差使,剥夺了皇上的一部分权力。子理,你觉得徐阁老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谭纶那张脸有些惊慌了,定定地望着王正宪。
他很想反驳,但根本没有理由去反驳,因为王正宪说的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清廉册毫无疑问会抢锦衣卫的工作。
最难办的一点,过去是皇上一手掌握所有官员的情报,只要有把柄,想办谁就让锦衣卫办谁。但有了锦衣卫,不止皇上可以办人,能看清廉册的人也有了这样的权力。若是和皇上一条心还好,若不是一条心……
嘉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任何一个合格的帝王,都不会允许权力以这种方式下放。
常年和嘉靖打交道,又身居高位,徐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提出这个相当过分的要求。
为什么?
要么嘉靖和徐阶是在搭擂台唱戏,双方都清楚这件事最终一定无法落实,但就着这个由头,可以达成各自的目的。
要么徐阶是真想死。
谭纶此刻脑海里宛如浪潮卷天。
“还请先生指教。”谭纶躬下了傲然的腰身。
“就算清廉册真的有了,他徐阶也不敢执掌,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拿了谁就该死。他徐阶无非是想利用清廉册,将那些按捺不住心思的严党官员一网打尽,让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可就是这个想法,他也注定不能达成。”
王正宪转对张居正:“我想,太岳之所以愿意跟着来胡府,也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
“严党并非皆是误国之人,我想,老师也未尝不明白这一点,但你方唱罢我登场,总要有个出来反对的人,也要有个出来赞成的人,不能一杆旗打倒,方是长久之计。”张居正道。
“大家都懂历久弥新的道理,都懂得分寸,都得保留,唯有你谭纶像个愣头青,把事情做绝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其实谭纶多少已经明白了。
“清廉册是这个道理,打压严党同样是这个道理。严党虽然是两个字,里面的人太多太杂,你将所有人归到严世蕃那里,他严世蕃是什么人?和与胡宗宪并谈吗?若真为大局着想,为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着想,像部堂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就该力保!”高拱话说得铿锵有力,同时将那叠信甩到谭纶面前。
谭纶颤抖着手,将信一封封读完后,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扑通一声——
谭纶跪倒在胡宗宪床前。
“部堂,我错了!”
“哎。”
胡宗宪朝着戚继光使了个眼色,“谁都有看错的时候,子理,你是可塑之才,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要因为这件事把名声损了。”
戚继光将谭纶搀扶起来。
“元敬……”谭纶望着戚继光。
戚继光也长长叹了一声:“身在局中,我们都身不由己,谭大人,无需如此。”
场面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外面的雨渐渐停歇了,风也消去大半。
胡宗宪望向戚继光和俞大猷:“元敬,志辅,你们俩一会便跟着子理走吧,去稷山县,该怎么做,是错是对,不要有自己的想法,全按着子理的意思去办。”
“部堂!”
俞大猷发出了不满。
胡宗宪没有搭理俞大猷,而是望向谭纶:“子理,松奇你也押走,事情总要有个处置的过程,该怎样审也无需留情,我想,时间终究会给我胡某人一个公道。”
众人明白,胡宗宪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严世蕃已经回了江西,阁老还在南昌,你们走后,我会去南昌寻阁老,静待事态发展。这最后的一锤到底砸落何处,我不愿去想了,但求不逆本心,不失国,不失民,不失忠义二字。”
话音落下,胡宗宪再次躺下,缓缓阖上双眼。
众人彼此望望,终究没有再多言。
绩溪一行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料中的发生,胡宗宪不愿向自己的老师发难,却走向了一条让所有人敬佩的路。
虽有诸多瑕疵,胡宗宪不失为君子。
跟在众人的身后,于可远慢慢退出了胡宗宪的房间。他想着,待尘埃落定之后,仍然不愿与严党划清界限的胡宗宪必定会受到拖累,恐怕病死狱中仍然是他最终的宿命。
结果是一样的。
过程稍有变化。
他与戚继光、俞大猷的关系更亲密了。
而赵云安……此时却成为人群中的一个孤鸟,备受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