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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邦媛静静道:“成婚之日,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来,百姓也会蜂拥而至,这是驳斥道长们大占结果的最好时机,他们怎么会不利用?”
“你怎么想的?”
“我?”
高邦媛幽幽笑道:“僧尼设坛诵经,礼佛拜忏,遍施饮食,这本是好事,若他们存有初心,我和你哥的婚礼反而沾了他们的光。若是存有祸心,当着那些大人物的面搭台唱戏,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收场的。”
阿福点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嬷嬷跟我讲,无论道士还是和尚,什么藩王阁老还是将军公公,筹谋什么事,最终都看一道旨意。咱们啊,其实都是搭台唱戏的,决定唱哪场戏,紫禁城那位才说的算。”
“是这个道理。”
高邦媛开始梳洗打扮。虽然今天不需要她出场,这时候起床已经很晚,在古代是容易被人挑三拣四的,她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落下闲话。
洗漱完毕,大门处传来声声爆竹。
这意味着事情都谈妥了。
人陆陆续续离开,于可远没有在这种关头溜进后院私会。
婚期只剩下三天,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虽然这些事一直在办,成婚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生只有一次,他想慎重再慎重,给高邦媛一个难忘的婚礼。
而且,成婚当日到底会发生什么,还是个未知数,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以备任何意外的发生。
……
入秋了,玉熙宫还没有生火,南北窗大敞开着,寒风袭来,徐阶倒还挺得住,稍老一些的李春芳尽管身上的衣服加的很厚,仍然觉得骨头缝都在钻风,阵阵发疼。
“凡人老了,毛病就多,又怕风吹又怕雨淋的,你们都是无福之人,没有悟道的根性。”嘉靖坐在蒲团上,招呼了陈洪一声,“将窗户关了。”
“是。”
陈洪走过去将几扇窗户都拉上。
没有那么冷了,徐阶和李春芳还站着,而以前徐阶应有的那个绣墩也不见了。
陈洪拍了拍手。
当值太监们端着镂空花纹的红木凳子进来了,摆在徐阶和李春芳身后。
“坐。”嘉靖慢慢道。
“谢皇上。”两人答着,然后一起坐下了。
那凳里生了火盆,一坐下去就有反应,滚滚烫烫。
徐阶连忙起身,“精舍里哪能有烟火气?臣等岂敢冒犯天条!陈公公,还是请搬出去吧?”
李春芳斜视了一眼徐阶,眼底带有一丝丝不屑,但也跟着慢慢站起来了。
陈洪笑道:“这里烧的不是木炭,都是上等檀香。”
李春芳也不得不说话了:“皇上如此隆恩,臣等实难消受。”
嘉靖一笑:“你们也就比严嵩小十几岁,六七十了,真站在那,朕也不忍心啊。”
这时候忽然提到严嵩,徐阶和李春芳都是心头一震,朝着彼此望了一眼,也看出彼此眼中的担心。
两人只能齐向嘉靖躬身一拜,然后坐下。
嘉靖:“高拱去了山东,再过几日,怎么也回来了。这些天,你们辛苦了。”
徐阶:“回皇上,肃卿是为朝廷办事,是公差,更辛苦。”
嘉靖:“所以说,还是裕王府出来的人能干呐,四宗会讲佛道一辩,天下臣民无不知晓。”
徐阶:“还是皇上庙筹有方,方有四宗会讲这等盛举,我大明朝方能有此等文风,受八方来朝。要不臣真不知道这些和尚会闹出怎样的乱子了。李阁老觉得呢?”
李春芳年龄大,耳朵背。但这些大权在握的人物,往往是喜欢听的和该听的时候耳朵就不那么背了,这时她一直凝神细听,那一君一臣对答都听清楚了,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清的样子,道:“徐阁老,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年龄大了,眼睛花,耳朵也聋啊!”
嘉靖却不给徐阶拖李春芳下水的机会,“朕的庙筹也不是都灵验。”然后提高声音,“让世子见见世面,体验一下民情,却弄出个什么‘明实亡于三习之手’。徐阁老,朕看你们裕王府出来的这些人,也未必都是栋梁。”
徐阶只得起身:“是臣等失察。臣一会就发廷寄,让谭纶和张居正回京,明白回话。”
嘉靖:“事情是一点点查出来的,不是催出来的。朕问你,散播谣言的人和严世藩有没有关系?”
徐阶:“回皇上,臣等目前掌握的情报,是严世藩幕后主使,还有……”
“严嵩呢?”嘉靖打断了他。
“父子血脉相连,虽然现在还无铁证证明严嵩也参与了其中,但是……”
嘉靖再次打断他,“好,若严嵩参与其中,现在和严嵩待在一块的胡宗宪也是同党了。据朕所知,前些时日,高拱张居正曾到胡宗宪府上拜访。张居正是你的学生,应该有信给你。”
徐阶:“回皇上,胡宗宪自从告病后,一直没有给臣写信,张居正去胡府拜访,是因为肃卿听说他病情不太好,顺路拜访,只怕一年半载都养不过来,并不知他会去见严嵩。”
这就是说,张居正去胡府都是因为高拱,而且还撇清楚了利害关系,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也与胡宗宪没有私交。
嘉靖:“流言的事要查,重头到尾地查,查到谁身上,不能因为他位高权重就蹑手蹑脚。”
徐阶隐晦地朝着陈洪望了一眼,想从陈洪眼底看出一些提示,但陈洪什么提示都没有,一直低着头。
徐阶不敢笃定嘉靖的意思,是可以对高拱出手,他只能装糊涂道:“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明百姓,但有关联,臣等皆会秉公办事。”
嘉靖当然也不会给他明确的旨意。
“很好,你有这份心,朕就放心了。”嘉靖又对陈洪道:“这些事一向是你负责,现在依旧由你负责,有些人,是该抓了。你去准备吧?”
陈洪低头道:“主子,请问都抓哪些人?”
嘉靖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一向喜欢揣摩朕的意思?”
陈洪跪下,“奴婢不敢。”
“不敢,就少问多做。”
跪在地上的,站着的,坐在凳子上的,全都缄默了,玉熙宫一时落针可闻。
嘉靖忽然又道:“四宗会讲,有个叫海瑞的人,你们怎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