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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佑走后,润玉在大殿内坐了良久。
他转头看着一旁的盒子,还是打开了它。
盒子里,是一颗又一颗的蓝色梦珠,全是邝露的。他立即把盒子扔到了一旁,片刻后,又重新将它捡了回来。
若是以往,他肯定不屑于去偷窥他人梦境,可现在,他心中升起些许卑劣的想法,别人口中,邝露一心为他,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一颗颗梦珠浮在上空,梦珠中显现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只是比如今的样子多了些明媚与鲜活。
漫长的台阶上,众人皆往下,唯邝露一身天兵装扮,迎着霞光逆流而上,气喘吁吁的去征兵。招募处的官员对她说,“这里是璇玑宫招募司夜守兵处,若你要追随火神殿下,请你到对面去报名。”
她确笃定地说道,“不是,我来的就是你这儿。”
七政殿内,她朗声道,“天兵邝露,向夜神报道!”
他以为她是天后派来的人,故意刁难。他说,跟着他无仗可打,她却笑着说,反正她也不擅长打仗;他说,璇玑宫人少活多,怕是洒扫、磨墨、端茶倒水也要一并担待,她说,她都会做;他说,他披星挂月夜里当值,要跟着他一起守夜,她毫不介意;他说他平日里钻研奇门禁术,有时候会走火入魔,偶尔打伤人也是有的,她思考了片刻,却是试探着问道,殿下可否教教她呢?
这是初见,她还是一副冒失灵动的模样,伶牙俐齿,让号称打遍三界无敌手的自己也哑口无言。
她拒绝了穗禾让她监视自己的要求,她说,“希望殿下日后能像信任魇兽一样信任我!”
她确实做到了。
后来,自己拆穿了她的女儿身,她便一直以仙侍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
璇玑宫内,他满心欢喜地向她诉说,“锦觅竟是水神之女, 依照四千年前的约定,她便是我为过门的妻子。”
“我从未这样开心过。”
那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拥有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心中欣喜却又忐忑。邝露明明有些失落,却还笑着安慰自己。
“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哪怕遇到一些误解与阻碍,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她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石阶,去凌霄宝殿求娶另一个人。
落星谭前,她一袭红衣朝他走来,眉眼动人,巧笑嫣然。他却让她明日不要穿成这样,扎眼!她立即施法换成一身青衣,从此,再没有穿过红色,除了妖界那晚……
她带来了太巳仙人酿的红曲甘露,又名,玉壶丹心,他欣然接受了太巳仙人的投诚。
他们因为潭中的锦鲤论起了龙与鱼,他问她何时见过真龙,她答,朝夕相见。
“可是我认识的那条龙,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
他罕见地有些生气,她却笑得开怀。
“跟着殿下这么久,很少看见殿下开心或不开心。殿下只会独自向隅,默默吞咽,委屈苦楚。每次看到这样的殿下,我心里就很难受。今日殿下能对着我发火,不再隐忍自苦,是好事。希望殿下能够常常这样,释放真性情,不再把自己的烦恼和痛苦都憋在心里,甚至骂骂邝露,对邝露发发脾气,邝露也很开心。”
他被人说中了心事,有些恼怒,斥责她窥视上神,自己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怜悯。
她却说道,“当然,殿下是龙,天地之子,六界最高贵最强大的存在,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就算暂时龙搁浅滩,潜龙勿用,其实也没什么,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飞龙在天。”
她在自己烦恼时开导他,“岁月便是如同烦恼组成的念珠,达观的人呢,不过是笑着数完这串念珠的,今日虽有挫折,却能坦然面对,才能遇见明日豁达吧!”
自己被众仙唾骂,不被人理解时,她安慰他,“峣峣者易折者,皎皎者易污。白衣沾上几个泥点,就显得比黑衣脏,人言一向可谓殿下又何须理会呢?”
她一直,都是最懂自己的人。
她送给他姻缘府求来的红线,祝他和锦觅早日修成正果。转身离开时,却是隐忍落寞。
他从不知道,邝露坚韧得体的背后,是这样的心情。
他朝她诉说童年痛苦的回忆,屈辱,和不堪,她伤心落泪,他看见她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或许那时候,他是希望她握住自己的手的。
后来,天后对母亲痛下杀手,他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怀里。又被天后责罚,几乎丢了一条命,她一直悉心照料。
而后,他开始了复仇之路。
邝露自始至终陪着他,为他出谋划策,不惜赌上整个太巳府。
再后来,他终于得登高位,一雪前耻。
七政殿内,她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跪下请罪,他不甚在意地让她起身,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她终于答应嫁给我了。”
“那我来帮陛下准备吧!”邝露声音带着笑意,眼里却是苦涩和克制。
他用血滴子之术救治锦觅被她看见,她痛声质问,“陛下你在干什么?难道就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吗?”
他却是言辞色厉,“退下!”
“陛下只知道心疼水神仙上,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也会受伤,也会心痛。”
“我这颗心,早就已经掏给她了,不会再痛了。只要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护着她,就算散尽灵力我也心甘情愿,万一她回头了呢?”
润玉头痛欲裂,邝露当年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为另一个人倾尽所有的吗?
锦觅对他不理不睬,冷眼相待,她看在眼里,在床前握住了锦觅的手,恳求她,“仙上,我求求你,对陛下多些情谊好不好?”
锦觅对他说,邝露对自己情意深重,若是要纳她为天妃,她不反对。
他呢?为表决心,他转头就询问起她的婚事,说三界之内能人任她挑选,自己一定会为她定一门好婚事。
“陛下的心意邝露明白,邝露也明知是何结果,但邝露别无他求,只求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她头一次打断了自己的话,带着泪离去,
“天帝陛下,此夜安好,上元仙子告退。”
太巳仙人想为她请辞,她却先一步跪下表明心意,“上元仙子邝露,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空旷的大殿内,他独坐高位,邝露与魇兽立在殿中,她说,“殿下,这漫漫上神路,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四处皆暗,唯有她站立的地方有光。
原来,一直以来,她才是自己的光。
但曾经信誓旦旦说要一直陪自己走下去的人,却率先离开了。
自己真的,要弄丢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