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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鼠年,东吴郡,青莲山,翠芒峰,青山孤儿院,院长办公室,汤沐汛正在等一个电话。
汤沐汛就是青山孤儿院院长,他是个50多岁的大胖子,但绝不是虚胖,有点橄榄球运动员的意思,一头金发,蓝眼睛、高鼻梁,据说是来自北大西洋契美利克邦。
“叮铃铃铃铃铃铃……”办公室里的老式座机响了,正是汤沐汛要等的那通电话。电话那头是汤沐汛的妻子白羊,白羊是青山十四中的校长,她安排了学校里一对教师夫妇,当日便要来青山孤儿院谈收养孩子的事情。
“陈婳?”汤沐汛的语气有些惊诧。
“没错,他们指明了就说想收养陈婳这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电话那头的白羊也有些疑惑。
“额,那等他们到了再谈吧,陈婳这个孩子,其实……”汤沐汛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这对夫妇看了孩子们的照片和基本资料,一下就选中了陈婳,因为说是很像他们当年不幸去世的女儿,很有亲切感,”白羊继续说道,“当然,他们也是初步选中,还要过来谈,见见孩子,最终,还是得孩子同意才行嘛。”
“嗯,先过来,见见孩子,不过,我先打个预防针啊……”汤沐汛说道。
“怎么了,是孩子本身有什么问题吗?”白羊追问。
“问题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陈婳这孩子比较抗拒被收养这件事情,这孩子虽然看上去挺漂亮挺可爱,人也很善良,就是性格有点古怪,可不好‘伺候’,”汤沐汛继续说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之前也有要来收养陈婳的夫妇,全都被拒绝了,因为陈婳被收养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带着另外一个小男孩,就是一个跟她关系比较好的男孩子,一起被收养,她才愿意,不过,那个男孩子有些残疾,所以……”
白羊想了想,说道:“这对夫妇其实挺有爱心的,如果他们真的喜欢陈婳这孩子,应该不会拒绝一起收养这个男孩吧。要么这样,等他们过来再说,下午就会到,你们自己谈吧。”
指名想要收养陈婳的这对夫妇,都是青山十四中高中部的教师,丈夫叫郎咏罡,教数学,妻子叫卓婍,教美术。两人曾有一女,可惜因病早夭,后来妻子也出了意外失去生育功能,两人便一直有收养孩子的想法。
卓婍知道校长白羊的丈夫是青山孤儿院院长,便拜托白羊帮忙联系安排收养事宜。白羊当年曾是郎咏罡和卓婍在青山十四中的班主任,看着这一对同班同桌的同学,从青梅竹马到恋爱结婚。俩人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回到了青山十四中母校任教,白羊几乎见证了他们俩最重要的成长过程。所以,一直没有生育的白羊视郎咏罡和卓婍为自己的孩子,他们有什么困难,能帮就帮,听说他们想要收养孩子,白羊也很高兴,早早跟丈夫汤沐汛联系,把孤儿院孩子的照片、资料以及跟收养有关的流程资料发给郎咏罡夫妇。
收到孤儿院发过来的孩子照片,卓婍一眼就看到了6岁的小女孩陈婳。“太像我们的珍儿了,你看,特别是眉眼,看起来总是在笑,跟我们的珍儿太像了,”卓婍把照片递给老公。郎咏罡看了一眼照片,怔怔地出神,又回头看着妻子,点点头说道:“听你的,就她了。”
白羊校长帮忙联系妥当,卓婍和郎咏罡便启程前往青山孤儿院,白羊本想陪着他们上山,可惜因为腰疾犯了,便无奈放弃。
郎咏罡和卓婍辗转来到青莲山脚下,已是中午,烈日当空,空气像烧着了一样。“吃完中饭再上山吧,”郎咏罡夫妇走进山脚下唯一的一座小饭馆,点了两碗面。
两人正吃着面,突然进来一个暴发户模样、大腹便便的男子,身边簇拥了一堆狗腿子手下,“黄总”长“黄总”短地叫唤着。看样子,这个“黄总”刚下山,他一进小饭馆里就咋咋呼呼:“什么破孤儿院,还不让人收养孩子了!啊呸!”然后数落了一通孤儿院的各种不是,什么山路难走,交通不便啊,什么山上到处都是野兽出没啊,什么孤儿院里的孩子没几个正常的啊,要么跛脚,要么聋哑,“难得有一个正常的小女孩,还不让人收养了!还有啊,什么蓝头发的怪胎,开了天眼能看见孤魂野鬼、牛鬼蛇神的魔童,除了我的盈盈小姑娘,其他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
“黄总”喘了口气,继续骂骂咧咧,“他妈的破孤儿院,还建在那么高的山顶上,难道不知道这儿以前是荒山坟地吗?故意建在这里,装神弄鬼,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个洋人院长一肚子坏水!这个破孤儿院太邪门,迟早被查封!”
诅咒了一阵子,“黄总”累了,手一挥,手下“阿大”立马会意,忙递了一根烟给“黄总”,另一个手下“阿二”也毫不示弱,麻利地给“黄总”点上烟。
卓婍皱了皱眉,嫌弃地瞪了一眼那个“黄总”,郎咏罡看在眼里,低声道:“别管他,我们吃完了面,赶紧上山。”一个饭馆店员慢慢走过来,对着卓婍轻声说道:“不要听这个黄大亨胡说,他还说自己是黄大仙的哥哥呢,别信他。”
饭馆店员告诉卓婍,这个黄大亨其实是个恋童癖,看中了青山孤儿院里一个叫李可盈的小女孩,三番五次借收养之名,想接李可盈下山。不过,黄大亨的老婆早死,一直没有再婚,所以单身男性不符合收养小女孩的条件,被院长汤沐汛多次拒绝。黄大亨不死心,想花大价钱,非法买下李可盈,还是被汤沐汛断然拒绝,所以怀恨在心,到处诋毁青山孤儿院。
“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报警抓他,让他逍遥法外,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女孩受到荼毒!”卓婍愤愤不平。饭馆店员说道:“黄大亨是恋童癖是个公开的秘密,不过一直没有证据,警察也不好抓他,再加上他有钱有势,所以一直逍遥法外。”郎咏罡想了想,说:“既然没有证据,怎么能确定他是个恋童癖呢,道听途说的话,未必准确,既没有证据证明他犯法,又何来逍遥法外之说呢?”饭馆店员一时语塞,卓婍轻声斥责丈夫:“你怎么替这个老流氓说话,还有没有点正义感啦?”郎咏罡有些无奈:“我只是实话实说,就事论事罢了,算了,这不关我们事,吃完面赶紧上山吧。”
青山孤儿院位于青莲山翠芒峰顶,海拔不算高,不到2000米,但山路萦绕迂回,郎咏罡与卓婍上山不到几分钟,就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山下是烈日当空的盛夏,上山之后,遮天蔽日的山林将季节瞬间调成深秋,清凉幽静,鸟语花香。
卓婍一边顺着山路拾阶而上,一边摸摸树叶子,踢踢小石子,像一个少女一样活泼,郎咏罡看着妻子上山的背影,微笑了一下。卓婍回过头来看了一下郎咏罡:“老公,你说这里景色这么美,又冬暖夏凉,不开辟旅游景区,真是有些可惜了奥。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可以三个人一起爬山,想想就很快乐,不仅要爬青莲山,还要把黄山、庐山、泰山等等华夏所有的名山奇峰都游一遍!” “好,以后一家人快快乐乐的,一起爬山!”郎咏罡快步上前,追上妻子的脚步。
又走了一段山路,始终不见阳光,一阵山风吹来,卓婍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老婆,你很冷吗?”郎咏罡搂了搂卓婍,一起并肩继续上山。郎咏罡突然想起黄大亨说的“青莲山以前是荒山坟地”,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可是卓婍却有些体力不支:“老公,我们歇一歇吧,有点走不动了,这山看上去不高,却怎么爬都到不了顶。”郎咏罡应道:“是有些邪门。”两人找到山路边一块大石头,双双坐下歇脚。
“叽叽叽叽……”“呜呜呜呜……”山林间不断响起各种鸟兽的怪叫声,让人不寒而栗,郎咏罡又想起黄大亨说的“山上各种野兽出没”,咽了咽口水,跟卓婍说,“老婆,我们继续上山吧,早点到青山孤儿院,早点见到孩子。”
“好的,走吧,”卓婍刚起身,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听着什么:“老公,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像是小孩子的哭声,就在不远处。”一边说,一边循声走去。郎咏罡答道:“没有听见什么小孩子的哭声,只听见不知名鸟儿的怪叫声。”卓婍依旧管自己循声向林子深处走去,郎咏罡急道:“老婆,还是走石阶吧,走野路容易迷路,又危险,没有什么小孩子的声音,别管了,大概是什么动物,我们还是赶路吧。”
卓婍充耳不闻,着了魔似地走向山林深处,郎咏罡无奈,只好紧紧跟着。他侧着头努着劲听着,始终听不到什么小孩子的声音,卓婍却坚持声称自己听得真切:“就是小孩子的声音!可能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出来山里迷路了也说不定,我们不能不管。”
卓婍越走,山林越茂密,荆棘和藤蔓环绕,一时不知东西南北,郎咏罡跟在后面,又急又怕:“老婆,越走越偏了!”卓婍忙打个手势:“嘘!”然后仔细侧耳听着什么:“老公,你这下听到了吧,小孩子的哭声,就在这儿!”手一指,便要上前。“老婆,你等下我,可能有危险,要么,我去看看,你待着别动,好不好,”郎咏罡依旧没有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他真怀疑老婆是不是幻听了。
突然,林间一个黑影闪过,树叶摇晃,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过了片刻,几声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浮现。“老公,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刚才,就在这儿!”卓婍看向老公,但见郎咏罡脸色惨白,声音发抖:“老婆,这次我是听见了,不过,不是小孩子的哭声,是狼啊!老婆,快走吧,太危险了!”
卓婍坚持自己看到了小孩子:“真的是一个小孩,光着身子,1米1左右,披着长头发,应该是个女孩!”卓婍径直走过去,不见小女孩,却在地上看见一只灰黄色的小兽,蜷缩在树下,呜咽啜泣般轻喘着。
“老公,是一只小狗,好像腿被捕兽夹伤到了,在流血。”卓婍招呼郎咏罡过来,郎咏罡却踌躇不前:“老婆,那根本不是什么小狗,应该是狼崽子,快走吧,等会狼群过来了,太危险了。”
卓婍见老公不肯过来,又气又失望,自己使劲想掰开捕兽夹,可惜气力实在不够。“老公,你过不过来帮忙,你不帮忙,我自己弄开这个捕兽夹,不弄开不走!”郎咏罡依旧劝卓婍快走。“要走你自己走,让我被狼吃了好了。”卓婍一边说,一边还在尝试掰开捕兽夹,用力过猛自己摔倒在树下,与灰黄色的小兽四目相对,只见小兽气息微弱,眼睛里泪水涟涟,腿上流着鲜血。卓婍看着可怜巴巴、奄奄一息的小兽,又怜惜又心疼,突然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儿阿珍,阿珍死的时候只有6岁,“当年,阿珍应该就是那么绝望吧?!”卓婍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救她!”
郎咏罡见老婆执意要救狼崽子,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老婆,我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掰开这扑兽夹。”心里寻思,这玩意儿能用手掰开吗?一边查看捕兽夹的机关,一边尝试发力。
这时候,草丛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起几只匿在密林中不知名的野雉,慌乱飞走。郎咏罡心想再磨叽怕是什么鬼怪野兽都出来了,心一横,双手蛮劲爆发,硬是把捕兽夹给掰开了!
卓婍见老公终究还是救了小狼,竟然开心地哭了出来。郎咏罡抓着卓婍的手腕:“这下行了吧,赶紧走。”卓婍回头望了一下小狼:“她伤得重,我们不能就这么扔下她!”郎咏罡叹了口气:“卓婍!你疯够了没?赶紧走!”硬拉着卓婍飞快地往原路走。
“等一下!”卓婍使劲挣脱郎咏罡的手,郎咏罡却死死拽着不放,两人一使劲,脚下一趔趄,一齐摔在草丛里。
郎咏罡刚想起身,突然摸到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像是一只手,但肯定不是卓婍的手,因为那绝不是活人的手!郎咏罡逼着自己低头瞥了一眼,心里凉了一半——那是一截人类断肢,摆明了是一个女人的手,看样子早已死去多日。
“没事吧老婆,我们走吧,”郎咏罡强装镇定,他虽然心里害怕,但又不想节外生枝,看卓婍并未发现异常,就没有声张女尸的事,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卓婍刚想说话,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随后又出现了熟悉的声音,正是山下饭馆里遇见的“暴发户”黄大亨。
“妈的,一定要找到!我就不信了!”黄大亨依旧骂骂咧咧,旁边的手下附和:“对啊,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黄总聪明啊,这天下就没有黄总办不成的事!”又响起另一个手下的声音:“黄总,这里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等等我看下,上面写着‘碧幽岭’。”
“碧幽岭?”黄大亨骂道:“什么鬼地方?我只记得青莲山上有翠芒峰,没听过什么碧幽岭啊!”
郎咏罡听闻“碧幽岭”三个字,心中一震,口中喃喃自语:“难道是天意,难道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