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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声音清越如金石相击，语气平静淡漠，卫兵本就有些战战兢兢，这会儿更不敢喘气，应声称诺，提着刀，等了一瞬不见天子避讳，只得小心注意鲜血不要溅太多，先剁了手，再用马鞭，把这贼寇的脸抽烂，直抽得血肉模糊。
吴章收着呼吸，呈上干净的巾帕，“陛下请用。”
贺麒麟接过来擦了手上的血渍，“城西李记里尚有一名同伙，有骁骑卫的人暗中盯着，五日内你们做出全城严查的样子，五日后寻个由头，宽松了城门防守，不动声色把他放出去。”
吴章心里一凝，记下了。
地上横陈着九具尸体，连带在城里其它客舍缉拿到的，共是十六具。
斥候一一翻看，回禀君上，“匪贼做事谨慎，除了路引文牒，身上没有太多有用的讯息，想寻出背后的主谋，小臣需要些时间。”
托盘里放着路引，贺麒麟翻看一二，“往鄞州官衙里查，看这些路引是谁办的。”
斥候是金麟卫安插在临朔的暗桩之一，负责监察州郡里的一切异常。
灵隐先生指责廷尉章戍的事她清楚，老书头关起来门来非议君上的事她也清楚，皆一一记录在册。
哪怕是临郡鄞州，也并不是两眼一抹黑，并且各州府的信息是流动互通的，可以请鄞州府的暗桩配合调查。
正如陛下所言，这群人频繁更换路引，没个托底的人，事情办不成。
斥候心里有数，也不怕那人卷铺盖跑了，回禀道，“王平君此人贪财，不过是个胆小的，捶打两下也就招了。”
贺麒麟颔首，“去罢。”
吴章听得冷汗连连。
平素与隔壁郡的官虽然不常见面，但同朝为官，总也有一起去道府台述职的时候，王平君这个人他是认识的，胆小不胆小不知道，贪财是真的。
风闻陛下手里除了有铁骑，还有一张密布九洲的监察网，没想到是真的，非但是真的，还可怖到了这般地步。
吴章如立针毡，一边紧绷着心神听候听宣，一边谨慎又飞速地把生平事例过了一遍，觉着大体上没问题，族亲也没问题，心才稍稍落回了肚子里。
吴章擦擦额头上的汗，“陛下，臣等已经备下了行辕，就在不远处南城山庄，还请陛下移驾，侍奉小殿下的嬷嬷婢女也安排妥当了，小殿下们许是该用膳了。”
“把这里打扫干净。”
“是。”
卫兵林安到这时才放下遮着小七殿下眼睛的手，心底的焦灼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少。
怀里的小婴儿哭声不大，却好像身体里装了一汪浊河，一汪长江，两只眼睛眼泪留得汹，小身体因为压着声音，一抽一抽地打着嗝，好像有许多许多的伤心，许多许多的不如意，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了似的。
脸红肿着，都是泪痕，似乎并不觉得痛，只是看着陛下，连眨眼睛，都只是为了挤掉眼睛里的水汽，圆而舯的眼睛里，有压不住的欢喜开心。
又很明亮，像是被陛下天颜震惊震撼到。
更多的像是，那些他见过被拐卖的孩子，在被解救后，总是能隔着很远，不需要看容貌，一眼就能从很多女子中，找到自己的娘亲。
那些小孩，总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母亲，这是他们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在他们眼里，最耀眼，也最心爱的存在。
林安在临朔城里负责打拐，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抱着泣不成声的小婴儿，心里也跟着酸酸涩涩的。
林安小声安慰，“小七殿下不哭了哦，打你的人，陛下已经惩罚他了，再也不会吓唬你了。”
小婴儿眼泪却流得更凶，林安心里焦急，不敢再多言，轻晃着身体哄孩子。
贺酒看着仙女妈妈的背影，在心里记下。
重生后的第一天，天气晴朗，春天的太阳不太热，微风里只觉得很暖，仙女妈妈教训了打她耳光的臭虫。
这是第一次，她像垃圾一样的人生中，漫长的十二年里，第一次，有人为她出头。
是想记住的一天。
贺酒努力憋住眼泪。
县令林子午领着两名府医疾步进来，匆匆行礼，小婴儿的哭声不停，他们这些臣子的心也跟着一颠一颠的，“快给小殿下看看。”
他路过外头的店铺，顺手拿了两个拨浪鼓，这会儿见陛下正交代斥候事情，小心地从袖子里拿出来擦了擦，在小七小八殿下面前摇了摇。
府医各看一个，又交换着把脉，平时一眼就能确诊的病症，这回足用了半刻钟，左把右把，才到御前回禀。
斟酌着用词，“小八殿下身体强健，只是受了些惊吓，小七殿下面上的伤擦了药半月可恢复，脉象略有不足，开了药温养一年，也尽可恢复康健了。”
贺麒麟颔首，“随驾行辕罢。”
“草民遵旨。”
林子午忙示意吴章照管好小殿下们，自己跟上。
贺酒几乎立刻就屏住了呼吸，也屏住了心跳，等妈妈从身边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现在的样子应该糟糕透了，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跟猪头一样肿。
第一次与妈妈见面，她竟然是这样糟糕的样子。
就有点后悔先前太草率，没有想别的办法吸引臭虫的注意，现在这样丑陋的出现在妈妈面前。
贺酒憋住了哭声，又有点着急上火，妈妈离开了这里，她能跟上吗？
她有点害怕，不由往院门外望去，妈妈离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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